奉天的夏季很短,还没热够天气就转凉了。天气转凉的同时,也传来了让人心更凉的消息。南京政府决定把“攘外必先安内”作为基本国策,政府与日本人之间的合作更为密切。
轻寒听到这消息的初时还有些不相信。怎么可能?我泱泱大国,上下五千年,英才辈出,历代良将忠臣比比皆是,何曾惧过那些蛮夷小国!
关老师痛心疾首的样子,还是轻寒于心不忍,低声安慰。
“此消息恐有失误,想我泱泱大国,怎会如此不堪?也许是关老师听错了,不必过于担心,南京政府也是中国人,自大秦一统中原,虽朝代更迭,但一致对外,从未变过。”
关老师看着轻寒,没有反驳,只是目光幽深复杂,低低冷笑一声,沉声说:“但愿如此。”
事实再一次打脸,当轻寒几经确认,南京政府的确把“攘外必先安内”定位基本国策。轻寒的心瞬间冰冷,微凉的风似乎突然就刺骨的凛冽起来。冬天就这样突如其来的降临了,轻寒从脚底凉到头顶。
这一夜,轻寒独自坐在卧室的窗前,仰望星空。初秋的夜空美丽如海,月光清冷,星光灿烂。这样美好的夜晚却没有美好的心情来欣赏美丽。
夜沉沉,黑黢黢的天际墨洗一般,清冷的月光寂寞孤冷,闪烁不定的星辰仿佛也在哭泣。轻寒的愤怒久久不能平静,幽深复杂的目光遥望远方。这是祖国,这是身在他乡无比怀念的祖国。如今,在侵略者的铁蹄下挣扎,被敌人肆意蹂躏。而他们在干什么?他们难道不知道唇亡齿寒是什么吗?他们难道真的要让四万万同胞做亡国奴吗?
轻寒紧握双拳,目眦尽裂。
这一夜,轻寒在窗前坐到深夜,沉思良久。
接下来,仿佛为了印证这不幸的消息。奉天的画风突变,南京政府的专员抵达奉天,与武田太郎会面。奉天城里开始紧锣密鼓的抓捕共产党人,日本特高课也开始配合国民政府的情报局深挖奉天的共产党人的地下组织。
此时的轻寒才真正看透了南京政府,心里最后的一点希望也随之灰飞烟灭。这样的政府消磨光了轻寒澎湃的理想,冷了轻寒一腔热血。让轻寒更加理智和冷静,关老师那些话就在耳边。无论如何艰难,共产党人都会坚定不移的抗击侵略者,势必要把侵略者赶出中国去。
轻寒亲眼目睹南京政府官员的丑陋的嘴脸,心中不齿。
心冷了自然也就释怀了。轻寒不再对南京政府抱任何幻想,对他们的所做所为更是痛恨万分。面对这样的局势,轻寒开始担心。关老师是否安全?那支刚刚建立起来的抗日队伍是否安全?他们躲在深山老林中,眼看着天气渐冷,粮食和冬衣有没有着落?
在轻寒的担心中,礼拜天到了。
轻寒今日特意推掉了应酬,陪着槐花去教堂。
关老师今日气色很差,原本就消瘦的的他憔悴异常,月白色的长袍也遮不住的形销骨立。眉宇间全是忧愁,原本儒雅温润的关老师,眼里布满血丝。
这么多年轻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的关老师。
“你怎么了?”
“国民党与日寇狼狈为奸,大肆迫害共产党人。奉天的地下组织惨遭破坏,许多同志被捕,恐怕凶多吉少。”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赶紧离开?”
“不,越是在这种艰难危险的时刻,才需要我留下主持工作。无论是新建立的抗日队伍,还是基本已经瘫痪的情报工作,都需要我。今日时间不多,我就长话短说,有两件事我代表我党的上级领导请求无觅帮助。”
“请讲。”
“请无觅购置一批物资,就要过冬了,战士们没有食物,没有冬衣,想要度过奉天的冬天困难重重。他们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才能把侵略者赶出去。所以,我和我的领导希望无觅能够帮助我们度过难关。”
“这个我早就考虑到了,我会尽我所能。”
“无觅的大义,我和同志们都记在心里,我不说谢谢,因为谢谢两个字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还有,我党在奉天的地下组织遭到严重破坏,我怀疑有人叛变,请无觅帮我找出这个叛徒。”
“好,我尽力。”
“这是被捕同志的名单,到昨天为止,已有五名同志被捕,我们分析叛徒就在这五人之中。”
“其他的人都安排好了?”
“奉天的地下工作发展缓慢,之前我们的工作重点一直都放在北平和上海,从去年开始,因为日寇占领东三省,抗日迫在眉睫,我党随即也调整了地下工作的方案。所以,奉天的工作才重点开展起来,好在我们都是单线联系,其他同志都已安全转移。”
“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这只是暂时的,上级领导已经安排其他同志,他们正在来的路上。”
“你呢?你觉得你安全吗?”
“暂时是安全的。”
“什么意思?”
“我的下线几天前就被捕了,他在最后关头给了我警示,我看到暗号后迅速离开了联络点。随后几天,又有两名同志被捕,但只有他知道我。”
“也就是说可以排除他就是叛徒。”
“是。”
“他也在这份名单里?”
“是,如果可能我们想先搞清楚叛徒是谁,然后想办法营救其他同志。”
“我明白了。”
“拜托你了!”
“关老师客气了,作为中国人,我只求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
关老师郑重的点点头说:“我们共产党人与无觅一样,只求如此。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
“好,关老师所托之事,无觅自会尽力。但也希望关老师保重,套用一句孙先生的话,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我会的。还有,除非重要的消息,无觅尽量不要直接与我见面。”
“好。”
关老师先行离去,脚步匆匆。
轻寒侧目看一眼槐花,附耳低语:“我先走了。”
槐花点点头,低声说:“小心一点。”
轻寒微微一笑,起身离开。
轻寒走出教堂,广场的边上,佐藤等在车旁。
“先生怎么一个人?”
“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无聊的很。突然想起虽然推了王老板的邀请,上礼拜徐老板也再三邀请我一起听戏,不如就今儿吧。”
轻寒直接去了戏院,徐老板坐在二楼的包厢里,轻寒一进去徐老板就瞅见了,急忙从二楼下来,笑容满面的迎上来。
“耿先生,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这不想着乐呵乐呵吗,见天的忙活,累。”
“那是,您大忙人,好容易得空,快请上楼,包厢里坐着。请!”
轻寒随着徐老板上楼,台上正是奉天有名戏班子的台柱子,扮相好唱腔美,引得台下叫好声一阵一阵的。
轻寒从来就不喜这些,也听不来好坏,不过是随波逐流,人家叫好,他也鼓掌,敷衍一下罢了。
轻寒的重点不在戏台上,锐利的目光扫一遍戏院子,大厅和二楼包厢仔细瞧了几遍,楞是没瞅着一个有用的。轻寒心下略微有些失望,转念一想,莫不是忙着?
轻寒端起茶碗,优雅的刮开茶叶,轻啜一口。笑着说:“许久不见,徐老板近来可好?”
“托耿先生的福,挺好。”
“这话我可担当不起。”
“担的起,担的起。耿先生的大恩大德,我姓徐的没有一天不念叨着。要不是耿先生,奉天哪还有我徐大虎?”
“徐老板言重了,耿某不敢当,不敢当啊。”
“耿先生这话说的见外,大恩不言谢,这道理徐某懂。还是那话,耿先生有事尽管吩咐。”
“有徐老板这句话,耿某感激不尽。徐老板乃仗义之人,一看就是豪爽的,耿某心里清楚明白。”
客气之后,两人继续听戏,到了午场休息时,徐老板热情邀请轻寒一起吃个饭喝两杯。轻寒笑着说:“今儿就不了,警察局的吴局长有些日子没见了,这会儿正好过去请他一起吃顿便饭。”
“哎呦,反正是吃饭,我这里都已经订好了,一起如何?”
“这怕是不好吧?毕竟徐老板和吴局长平日里又没什么来往,虽说一顿饭不值几个钱,可让人知道了还以为吴局长怎么着了呢?”
“这话说的,我和吴局长也是见过几面的,那可真是个爽快人,随便吃顿便饭而已,谁敢瞎说?就这么定了,劳您架,开金口把吴局长请过来。”
“既然徐老板这么有诚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耿先生这就去吧,我这里好好安排一下。”
“那好吧,说不定吴局长会带一两个朋友过来呢,索性徐老板安排的周到一些。明白?”
“哎呦,我的耿先生啊,您可真是我的贵人啊。您这是特意提携我呢,我明白,明白,谢谢!谢谢耿先生,我这里都记着呢。”
轻寒满意的点点头说:“徐老板果然冰雪聪明,我这人呢不是什么好人,但对朋友绝对以诚相待。你对我好,有好处我自然第一个就想到你。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办事,徐老板明白我的苦心就好。”
“明白,明白,明白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