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附近有个小饭馆,价格实惠味道也不错,接管傅南之前,周凛是这边的熟客。
早上六点多,饭馆生意兴隆,要油条点包子的声音,此起彼伏。曹叔打包好一份油条、豆腐脑,递给客人时,瞧见周凛从警局出来,直奔这边。
“呦,周队有阵子没来了。”曹叔熟稔地打招呼。
周凛笑了下。
曹叔:“还是老样子?”
周凛昨晚饿疯了,坐在外面一方桌子旁,点单:“多加俩包子。”
“好嘞。”曹叔笑,回头催老婆先给周凛上饭:“一碗馄饨,两根油条,四个肉包!”
曹叔六十多了,身体硬朗,小饭馆开了几十年,永远都是笑呵呵的,周凛喜欢在曹叔这边吃饭,吃了七八年也没腻,但,虽然他很饿,可闻着熟悉的饭香,周凛就觉得,好像没以前那么香了。
早饭摆上来,馄饨汤里飘着红亮的辣椒油,周凛舀只馄饨,低头嚼,越嚼越惦记昨晚那几口。小学生边吃便嚷嚷好吃,周凛还以为小学生故意讨好老师,直到亲口尝过,周凛才确定,那女人确实烧得一手好菜。
而且,她还专门给他弄了两盘辣的。
周凛不后悔拒绝她的好意,孤男寡女保持距离最稳妥,他就是,馋啊。
夹起一个肉包,周凛一口咬掉三分之二。
“哎,老大又来这么早?”右肩被人拍了一下,周凛没理,继续吃自己的。
唐轩大咧咧坐在了他旁边。周凛今年三十了,肤色阳刚,面容冷峻,一看就是硬汉,唐轩只比周凛小两岁,但小伙子长得白净鲜嫩,一双桃花眼比女人还招摇,坐在周凛旁边,更像大学刚毕业的新人。
事实是,唐轩从警六年,凭借其无害的外表、灵活的应变能力以及非人的短距离冲刺速度,成功抓捕多名恶徒,乃周凛的得力干将之一。
若说周凛最不满意唐轩的,应该就是唐轩那张碎嘴了。
“不对啊老大,你这个月都晚到早退哄孩子,这两天来这么早,傅南扔哪了?”咬掉半根油条,唐轩一边嚼一边盯着老大问,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周凛眼里只有包子,随口答:“我没空天天伺候他,请保姆了。”
唐轩理解地点点头。当刑警的,老婆都没多少时间陪,对孩子,真是有心无力。他低头喝粥,耳边突然传来手机铃声,唐轩扭头,看老大一手拿包子一手掏手机,嘴里嚼着东西,应得含糊不清:“局长。”
唐轩心一凛,没等他松开饭勺,周凛突然起身,拍他肩膀一下,大步朝警局走去。
出命案了,就在一小时前,江市下辖的安县发生一宗四人命案,市局派周凛带人去查。
上午十点多,林月正在上课,忽然瞥见讲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下,有短信。林月继续讲题,安排学生们做题时,她才查看短信。
周警官:去安县出差,照顾好傅南。
林月惊了几秒,刚刚认识的房东,突然就去安县出差了?要多久?刑警出差,是有案子吗?
目光再次扫过短信内容,林月回复:好,您那边,一切顺利。
周凛人在车上,收到女老师的祝福,他放下手机,抬头,黑眸冷厉。
一切都会顺利,毋庸置疑。
下午林月就在办公室听说了安县的凶案。
一年级数学组一共五位老师。组长程谨言,是数学组唯一的男老师,王姐三十出头,资格最老,林月、何小雅、蒋思怡都是今年新来的毕业生,现在程谨言、蒋思怡去上课了,办公室只坐了三人。
林月低头批改作业,身后办公桌突然传来何小雅的惊叫:“天啊,太变态了!气死我了!”
林月被她吓了一跳,回头看她,王姐也关掉网购页面,问:“怎么了?”
何小雅紧紧抱着一只小黄鸡靠枕,脸是白的:“安县发生一起凶杀案,饭馆刘先生夫妻每天早上五点准时开张,读高中的女儿会在店里帮忙一段时间再去上学,今天早上,客人去饭馆用餐,发现刘家一家四口都被人杀了,包括刘先生五岁的小儿子。”
她说完,办公室一片死寂,只有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
林月全身发冷,不明白为何会有这么穷凶极恶的人,连一个五岁孩子都不放过。以前她会觉得这种凶杀案离她很远,但她刚刚认识的刑警去安县出差了,肯定是为了这个案子,那这场凶杀案,好像一下子就摆在了她面前。
“凶手查到了吗?”王姐问,声音低了很多。
何小雅下拖鼠标,看了会儿说:“还没确定嫌疑人。”今早刚出的案子,不可能那么快的。
林月知道何小雅喜欢玩微博,便也打开,自己再看一遍。那边王姐已经开始叹气了:“杀人犯该死,那对儿父母也真是的,人手不够用请个工人,女儿读高中还叫过来帮忙,一看就是重男轻女,如果女儿早早去上学了,就不会……”
女人的絮叨突然被铃声打断,下课了,教室那边传来小学生们开心的欢呼。
林月还在看案件报道,组长程谨言推门进来,下意识看向她那边,目光在林月苍白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他不动声色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何小雅与他不熟,看见蒋思怡跟在组长身后进来了,立即叫蒋思怡去看这个案子。
程谨言皱皱眉,打开电脑。
女人们已经聊上了,王姐的重点在刘家夫妇重男轻女上,何小雅更好奇凶手杀人的动机,蒋思怡听了会儿就没兴趣了,坐在椅子上,大眼睛偷瞄前面的组长。程谨言穿了一件白衬衫,短发利落坐姿端正,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温雅又禁欲。
“组长,你怎么看?”蒋思怡轻声问。
程谨言头也不回,淡淡道:“就算刘家夫妇重男轻女,就算他们一家曾经得罪凶手,那也不是他们冤死的理由,犯罪者只有凶手,除了凶手,死者不该承受任何谴责,希望警方尽快破案,还死者公道。”
男人声音清润,如林中清风吹散了三个女同事令人烦躁的争论,林月忍不住歪头。
程谨言若有所觉,同样偏头看她,目光交汇,彼此的想法也微妙地传递了过去。
林月轻轻点头,然后继续改作业。
程谨言端起水杯,走到林月办公桌前面的饮水机旁,低声问她:“你脸色不太对,生病了?”
林月微怔,抬头,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睛,淡淡的,像同事间随意的关心。林月下意识摸了摸脸,笑了,垂眸说:“我没事,在想那个案子。”
程谨言嗯了声,专心取水。
两人简单的互动,办公室其他三女都注意到了,王姐、何小雅没在意,蒋思怡却咬着嘴唇,盯着林月柔美的侧脸看了好久,忽然问:“林月,你房子找到了吗?”前两天林月急慌慌找房子,办公室的人都知道。
“嗯,找到了。”
“哪个小区?房租贵不?”
林月放下笔,想了想说:“景安小区,跟人合租的,我住主卧,稍微贵点。”
蒋思怡很羡慕,她也跟人合租,但她住的是十平米的小单间,衣柜小,都不够用。好奇林月的房子,蒋思怡笑道:“下班我跟你一块儿走吧,我去你那坐坐,顺路看看你们小区有没有租房信息,我想搬家了。”
林月不想让人知道她与周凛合租:“不好意思,租房前二房东说了,不让我带朋友过去,他脾气,有点怪。”
蒋思怡抿唇。
何小雅热情地表示她会在自家小区帮蒋思怡留意租房信息,蒋思怡兴致寥寥。
放学了,林月整理好办公桌,去学校门口等傅南,准备离开时,蒋思怡正好骑车过来。看见被林月牵着的傅南,蒋思怡奇怪问:“这是?”
林月早有准备,摸着傅南脑袋说:“我学生,我们住一栋楼,他家人托我接送傅南上学。”
傅南配合地点头。
蒋思怡惊讶,凑到林月耳边问:“免费接送,还是给你工资?”
林月笑:“顺路的事,还多个伴。”
蒋思怡懂了,看眼傅南,她骑车离开,心情突然愉快起来,林月住的比她好又怎样,烂好人麻烦多,哪像她轻松。
林月牵着傅南去搭地铁,到了家,林月才告诉傅南周叔叔出差去了。
傅南一下子就蔫了,低着脑袋坐在沙发上,两只小胖手搓来搓去,就在林月担心小学生会哭时,傅南终于抬起脑袋,望着老师问:“我可以给周叔叔打电话吗?”大眼睛乌溜溜的,黑白分明,清澈纯净。
林月以为孩子想叔叔了,柔声道:“当然可以啊,只是周叔叔现在特别忙,可能没空接听。”
傅南笑了:“没关系,我等周叔叔不忙了再跟他讲。”
只要周叔叔不像爸爸那样,不许他打电话,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傅南就高兴了。
周末林月带傅南去了一次海底世界,小学生玩得兴致勃勃,林月全当放松身心,其他时间,傅南跟小区里的伙伴们去玩了。小区有位退休老师李奶奶,闲不住,办了个简单的周末托儿所,家长们没空带孩子,就把孩子送过去。费用周凛早交了,傅南也喜欢跟小朋友们玩。
傅南不在,林月盘好头发,撸起袖子,里里外外打扫卫生,只有周凛房间没动。
洗完衣服,林月将傅南的挂在公用阳台上,听到客厅手机响,她擦擦手,跑进去接。
是大学舍友小鹿打来的:“月月,你现在住哪儿呢,我的书出版了,我给你寄一本去。”
熟悉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意。
“真的?”林月又惊又喜。在校期间,她忙着找兼职、资格证备考复习,小鹿喜欢宅在寝室看书,渐渐地自己尝试写,不过一直都没能出版,还因为被退稿哭了几次,现在朋友终于成功了,林月完全能体会到小鹿的开心。
两人聊了好多,结束通话,林月点开小鹿发来的新书封面,越看越心动。其实刚进大学时,她报了一个文学社团,成员们会定期写篇文章互相交流,有位学姐夸她文字细腻,建议她写书投稿。林月真写了,可惜才写一个开头,就被各种琐事磨灭了热情,反倒是小鹿一头扎了进来。
现在她有时间了,或许,可以重拾当年的兴趣?
写什么呢?
林月看向窗外,设想主人公时,脑海里忽地冒出周凛那张冷峻脸庞,一双黑眸清冽犀利。
周一上课,林月站在讲台前,底下小学生们的情况尽揽眼底,有的偷偷吃零食,假装用课本挡着,好像这样老师就看不见似的,有的光明正大地睡懒觉,还有小男生隔一会儿就扯扯前面女同学的辫子……
教小学生,课业轻松,麻烦的是纠正孩子们的不良习惯。
林月想先管管欺负女同学的淘气孩子。
“老师。”右排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林月看过去,傅南坐的笔直,小嘴儿抿着,右手高举。
林月笑,鼓励地问:“南南有问题吗?”这还是傅南第一次上课主动举手呢。
傅南起立,扭头,指着中间排穿黑格子短袖的胖胖男生道:“老师,他拿石头扔我。”
林月收起笑容,但也没生气,走过去,接过傅南手中的小石头,花生仁那么大,丢身上肯定疼。
“砸到哪了?”林月检查傅南身上,怕孩子受伤。
傅南摸了摸脖子:“他扔了我三次。”说完弯腰,又从桌腿下面捡起两个小石头。
“窦明,石头是你扔的吗?”林月转过去问被指认的小学生。
窦明今年七岁,长得可壮实了,胖脸蛋上都是肉,是班里的小霸王,被抓包也不慌,扬着脖子看老师,一副“我就扔了你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林月让他坐下,先上课,利用学生们做题的空隙,将两个小学生一起叫出教室,单独调解,最后以窦明当着全班同学向傅南道歉结束,并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同学,至于这个保证的有效期是多久,就要以观后效了。
晚上林月哄傅南睡觉,提到了这事:“为什么他前两次扔你,南南没告诉老师?”
傅南抿了下小嘴儿,他不敢在班里举手,怕同学们笑他,后来太疼了,他才告状的。
小孩子都这样,林月轻轻摩挲男孩白净净的脸蛋,认真道:“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南南要马上告诉老师,知道吗?你说了,老师可以管教他,不然他会一直欺负你,这次扔你小石头,下次可能变本加厉,换成大石头了。”
傅南乖乖地点头。
林月弯腰,亲了男孩一口:“快睡吧。”
傅南睡不着,他想周叔叔了,老师一走,傅南一骨碌爬起来,去书桌上拿手机,然后躲到被窝给周叔叔打电话。
安县,周凛与当地刑警刚开完又一场案情分析会。其他人都走了,他没动,低头看桌上的十几张照片。刘家夫妇老实淳朴,平时不与人交恶,有时乞丐去讨食,夫妇俩也不嫌弃,会好心送一顿饭。女儿成绩优秀,因为学校离饭馆近,孩子自愿帮父母忙,并不存在网民猜测的重男轻女。
杀人必有动机,谋财已经排除了,警方寻找嫌疑人时重点从情杀、仇杀等因素出发,但经过几日审讯排查,警方发现刘家夫妇不存在债务矛盾、感情纠纷,漂亮的长女在学校异性缘颇为不错,警方逐个调查那些追求者,依然毫无线索。
而且犯人凌晨四点多行凶,缺少目击证人,经济落后的小地方也没有监控,增加了破案难度。
手机震动,周凛摸出手机,看到号码,他犹豫几秒,接听。
“周叔叔,你睡了吗?”
小学生声音轻轻的,一听就是在被窝里,周凛下意识看向一家四口中的孩子照片,嗯了声。
“撒谎,睡着了怎么这么快接电话?”
周凛沉默,反问:“有事?”
傅南转个身,眨眨眼睛,不说话,静静地听周叔叔的呼吸,他没事,就是想周叔叔。
周凛烦着,揉揉额头道:“快睡吧,白天听老师的话,不许打架。”
“我才不打架呢!小胖拿石头丢我,我告诉老师了,没打他。”傅南得意地说,小胖是他给窦明起的外号,当然,在林老师面前,傅南从来没有叫过这个外号。
一群小屁孩,周凛笑,笑着笑着,目光一凝,落在了其中一张照片上。
第二天天亮,周凛领着几个刑警去了五岁受害者刘强的幼儿园。刘强班里三十个孩子,被老师叫过来,歪歪扭扭地排成几排,一脸懵懂。周凛撑着膝盖,弯腰站在孩子们面前,笑得像个亲切的大叔叔:“刘强有没有欺负过你们?”
孩子们并不知道那桩凶杀案,有的摇头,有的举手告状,七嘴八舌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周凛却注意到,有个瘦小男孩低下脑袋,一手捂住了左胳膊。周凛走过去,男孩紧张地往后躲,大眼睛求助地望向老师。
周凛径直拉起男孩胳膊,撸起袖子,就见男孩白白嫩嫩的手臂上,有几个针孔,伤口一圈都是红的,足以想象刚扎针时这孩子受了多少罪。
周凛微眯眼睛,低声问:“都是刘强扎的?”
男孩低下脑袋,摇头,长长的睫毛慌乱地眨动。
周凛继续:“用注射器扎的?”
男孩下意识点头,点完了,才露出一副叔叔怎么知道的疑惑表情。
周凛什么都没说,他身后,唐轩已经去跟幼儿园老师查那个男孩的父母信息了。
半小时后,刑警从一片建筑工地,带走了犯罪嫌疑人胡刚。胡刚起初坚决否认他与此案有关,等周凛将在建筑工地某处废墟中挖出的沾满刘家一家四口血迹的衣物、凶刀摆在胡刚面前,胡刚抱住脑袋,供认不讳。
原来胡刚早年与妻子离异,单独抚养儿子,没有妻子,胡刚将所有感情都寄托在儿子身上,起早贪黑干活挣钱,将儿子送到了他能供得起的最好的幼儿园。上周开始,胡刚偶然发现儿子胳膊上有针孔,扎得胳膊肿了一块儿,再三询问,才得知是儿子班里的刘强扎的,刘强看大人打针好玩,不知从哪儿弄来注射器,挑班里最胆小的同学下手,刘强扮演医生,让胡刚儿子演病人。
心肝宝贝被欺负,胡刚哪受得了,知道刘家开饭馆,案发当天早上,胡刚早早去饭馆找刘家夫妇理论。当时五岁的刘强还在睡觉,胡刚想叫醒孩子对质,刘强父亲不同意,刘强母亲为了保护儿子,更是恶言相向,胡刚一时冲动……
一念之间,四条人命,而这么恶劣的案子,却始于两个幼儿园孩子之间的欺凌。
回江市的路上,周凛默默地抽烟。
“熊孩子要不得啊。”唐轩心情复杂地感慨,“老大你可得用心点,别把傅南带歪了。”
周凛吐出一口烟圈,散了,他才对着窗外道:“不会。”
家里的小学生,绝不会变成那样。
案子交接完毕,已是下午四点多,周凛给傅南打电话,那头关机。
放下手机,周凛点支烟,吸了两口,再拨。
林月刚上完最后一节课,还在整理教案,看到来电显示,林月愣了愣,拿起手机走到教室窗前。
“回来了,我现在去接傅南,他手机关机,你跟他说声。”
男人声音低沉,好几天没听,更显得陌生。
林月最先想到的却是那桩凶案,小声问:“凶手,抓到了?”
周凛翘了下嘴角:“嗯。”
林月心里某个地方,刹那间平静下来,有人那么悲惨地死去,抓到凶手,方显正义犹存。
而此时与她通电话的,正是那个惩恶扬善的英雄。
“辛苦了。”林月不自觉放柔声音。
软软的三个字,轻如羽毛,周凛突然耳朵痒痒,立即拿开手机,紧跟着打个哆嗦,犹如余震。
“挂了。”他冷冷说。
这女人,声音有毒,不能靠近听!
校园门口,周凛难得比小学生早到了一次,车停在马路边上,他望望里面,去了旁边的小卖部。
等他出来,值班老师也领着一队小学生过来了,周凛将东西放进口袋,别的家长保姆都在一块儿等着,就他,单独站在家长群另一侧,一身黑色便装,高大挺拔,比学校聘请的保安还威武英气,吸引了不少年轻妈妈们的视线。
“周叔叔!”
看到出差好几天的周叔叔,傅南高兴地跑出队伍,小炮弹似的朝门口加速冲去。周凛站在原地,想到的却是不久前他来接孩子,傅南“冷冰冰”不待见他的幼稚模样,跟现在的热情相比,简直是冰与火。
“周叔叔!”到了近前,傅南叫的更大声了。
周凛掐着男孩腋窝,往上一提,就把小学生抱怀里了:“这么想我?”
傅南脸蛋红红的,眼睛亮亮地看着周叔叔,他想啊,可傅南不要说,小手摸摸男人胡子拉碴的下巴,傅南嫌弃地点了几下:“又没刮胡子!”
周凛:……
那天他接到案子马上出发,到了安县四处找线索查案,哪有闲功夫刮胡子?要不是傅南提,周凛根本意识不到他此时的邋遢。
“老师来了!”
周凛抬头,正值放学时间,通往门口的干道上全是学生老师,但他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林月。年轻的女人,今天穿了一条浅蓝色连衣裙,边走边与身旁的同事说笑,夕阳灿烂,她白皙的肌肤呈现出莹润的玉色,走动间裙摆湖水般荡漾,勾勒出女人玲珑有致的窈窕曲线。男老师路过,回头看她,女老师路过,看她,就连小学生们排队经过,都要歪着脑袋看这位穿长裙子的漂亮老师。
“我们学校,老师最好看了。”傅南一手抱着周叔叔肩膀,望着老师,骄傲地说。
“你怎么知道?”周凛放下小学生,收回视线。
傅南仰头,一脸认真:“我听班里同学说的,还说五班的程老师最帅,他们都想让程老师当老师男朋友。”林老师又白又美,特别温柔,程老师又白又帅,特别耐心,傅南也觉得程老师跟林老师最配了。
周凛无语,一群六七岁的小学生不好好读书,天天都在瞎操心什么,不过程老师是哪位?他来学校接傅南那么多次,怎么没发现这边有特别帅的男老师?大腹便便的中年秃顶男倒是见过几个。
“老师!”站在周叔叔旁边,傅南再朝老师招手。
林月朝小学生笑。
“哇,那人好帅……”何小雅凑到林月耳边,边说边隐秘地观察周凛,“你看他胳膊,真壮,我猜他有八块儿腹肌,至少六块儿!”欣赏美男是何小雅的爱好之一,大家一起去逛街,何小雅经常走着走着就突然拽住林月,指着附近帅哥让她看。
但这次,林月没好意思看周凛,怕被周凛那双犀利的眼睛抓到。
“我们小区的家长,我去打声招呼。”她小声解释。
何小雅笑:“去吧去吧,我先走啦。”
林月点头,看着同事走出几步,她才走向周凛、傅南。可就在林月发愁该怎么与周凛寒暄时,周凛突然转身,径直朝路边的黑色SUV走去,侧脸冷峻淡漠。
林月愣住,这,什么意思?
“老师,上车了。”人齐了就该上车,傅南瞅瞅周叔叔,笑着叫老师。
林月犹豫。周警官是这个意思吗?刚刚打电话,周凛只说过来接傅南,请她转告,万一周凛接了傅南有别的计划,她上车岂不是让周凛为难?但,如果周凛确实打算顺路搭她,她这么走掉,太不领情了。
想了想,林月牵着傅南走到车旁,傅南坐好后,她问驾驶座的男人:“晚饭用做南南的吗?”
刚说完,就在后视镜里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睛,目光清冷,总带着一股锐利劲儿。
林月心慌地低下头。
“不用,今天在外面吃。”
林月听了,暗暗庆幸,周凛果然有安排,幸好她没冒然上车。
傅南却不满意这个安排,嘟嘴抗议:“我不去,我要跟老师一起吃。”外面的饭没老师做的香。
林月尴尬,这孩子怎么看不出周凛的心意呢,刚办完一桩大案,周凛带傅南去外面吃,是有补偿孩子的意思啊,她只会做家常菜,哪比得上外面的有名饭馆。
“那就回家。”周凛没反对,哄完孩子,不耐烦地催赖在车门前的人:“上车。”
林月本想劝傅南听话的,无意瞥见周凛严肃的眼,她莫名就不敢多嘴了,乖乖坐上车。
大人各有想法,傅南装了满肚子疑问,小手扶着前面的座椅问:“周叔叔,你去哪儿出差了?”
周凛:“安县。”
“去抓坏人?”
“嗯。”
“抓到了吗?”
“嗯。”
傅南想知道更多:“坏人做……”
“给。”周凛目视前方,反手往后递东西,宽大的掌心上托着两颗圆溜溜的巧克力,金色纸包装。傅南最爱吃巧克力了,但周叔叔每周只许他吃一次,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喜,傅南立即抓起巧克力,甜甜道:“谢谢周叔叔!”
周凛不置可否,只不经意地瞄了眼后视镜,看到女老师温柔地注视着小学生。
“老师,这个给你。”傅南最懂事了,要分一颗给老师。
林月笑着说不用,傅南干脆剥开包装纸,举着巧克力要喂老师。盛情难却,林月只好接过巧克力。圆鼓鼓的一颗,傅南放到口中,腮帮子鼓出一团,林月见了,下意识看向驾驶座,虽然周凛在专心开车,林月还是用左手挡住嘴,免得不雅。
秀气的女人,秀气的举止,偏头转向窗外,快吃完了才放下手。
巧克力没了,傅南又要打听抓坏人的事,周凛不想说案情,岔开话题:“晚饭吃什么?”
傅南再次上当,认真想了会儿,说吃鱼。周六老师做的鱼太好吃了,他没吃够。
林月接话:“那得去趟超市,家里没鱼了。”
周凛:“嗯。”
买完食材,林月系上围裙在厨房忙碌,周凛坐在客厅陪傅南玩游戏,没过多久,傅南突然大叫:“周叔叔好臭,都是汗味儿!”
孩子想到什么说什么,声音清脆,小喇叭似的。
周凛经常办案抓人,快三十度的天气,在江市跑一圈都会一身汗,这次去安县出差,虽然他每天洗澡,但只有一身衣裳,穿了几天能香才怪。被傅南嫌弃汗味儿不是第一次了,唯独今天,周凛在这方面仅存的羞耻心颤巍巍冒了出来。
“哪里臭,我怎么没闻到。”周凛面不改色地反驳,余光瞥向厨房。女人背对他切菜,身上系着围裙,细细的围裙带子勒在腰间,显得女人腰更细了,仿佛两手就能掐住。
“哪都臭,快去洗澡!”傅南嫌弃地推他。
周凛没辙,丢下游戏把柄,去房间拿身干净衣服,然后进了卫生间。林月其实都听见了,嘴角一直挂着笑,直到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耳边意外响起何小雅的话:“你看他胳膊,我猜他有八块儿腹肌,至少六块儿!”
周凛的腹肌……
林月不知不觉走了神,忽的指尖一疼,林月吸气,及时挪开菜刀,可食指还是多了一条小口子,幸好切得不深。林月吸了一会儿,不再流血了,她继续切葱花,再也不敢胡思乱想。
卫生间,周凛有点热,头顶一直放着冷水,消停下来他才关掉花洒,拎起浴巾擦拭。镜子里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练出了整整齐齐八块儿腹肌,明显却不突兀。男人仰头擦后背,刚毅的下巴,滚动的喉结,性感的锁骨,再往下,是一具处处蕴含力量的成熟雄性躯体。
擦完水,周凛摸摸下巴,翻出剃须刀,慢慢悠悠修饰了一番。
五分钟后,浴室的门开了。
傅南听到声音,一边打游戏一边回头,跟着就像刚刚嫌弃周叔叔臭那样,突然又大叫起来:“哇,周叔叔好帅!”
林月没忍住,扭头看向卧室那边,就见周凛换了一件短袖短裤,体型修长,露在外面的手臂、小腿肌肉匀称线条健美。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男人朝她看来,胡子一刮,显得年轻了好几岁,英姿勃发。
视线交汇,他眼神似乎别有深意,林月慌乱低头,重新洗了一遍刚刚刷好的案板。
“闻闻,还臭不臭。”周凛拎起小学生,声音里多了一丝笑意。
傅南使劲儿吸鼻子,嘿嘿笑了。
晚饭好了,三菜一汤,但因为周凛喜欢吃辣,三道菜都分成了两盘装,包括那条鱼。
“下次别费事了,不辣我也吃。”扫眼饭桌,周凛看着林月说,自然而然预约了下次。
林月没注意,递筷子给他:“嗯,知道了。”
周凛接筷子,目光在她白嫩纤细的食指停顿几秒,若无其事坐下了。
周凛沉默寡言,饭桌上话不多,只埋头吃饭,林月边吃边照顾傅南,周凛离桌了,她才震惊地发现,她拨给周凛那三盘辣菜居然都吃光了!哦,不对,还剩了一些姜丝……林月目瞪口呆,周凛居然挑食?
“周叔叔太能吃了。”傅南摸着小肚瓜,大声笑话刚从次卧走出来的男人。
“今天你刷锅。”周凛直接丢个炸弹过去。
傅南啊了声,变成了苦瓜脸。
“周叔叔逗你的,去漱口吧。”林月起身,准备收拾碗碟。
“我来吧。”
有人在她身侧说,话音才落,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粗硬的指头中间,捏着一小包创可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