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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新星

混沌之环,第八区。

混沌之环是一座隶属于星盟的环形空间站,竣工于新宇宙历147年,体积堪比一颗小行星,足以容纳数亿人居住,可是却没什么人喜欢住在这里,因为在普通人眼里,星盟象征着混乱与无序,所以这座空间站又被称为走私贩子与宇宙海贼们的乐园。

在这座混乱却极为繁华的空间站中,第八区显得尤为不起眼,它位于整个空间站的最底部,人们通常把它称之为废料处理区。

整片区域弥漫着一股臭烘烘的味道,那是塔塔族身上特有的腥臭味,闻起来有点像是下水道里漂着的腐烂了一半的鱼罐头,叫人觉得异常恶心,不想多吸入哪怕一丁点恶臭的空气,因此当两名身着不凡的人类出现在第八区某条阴暗小巷的转角处时,便显得格外惹人注目。

这两人并肩走着,左边的人发须斑白,年纪已然不轻,身上穿着一件干净无比的白色长袍,左边的袖口上以金线绣着一条栩栩如生的巨龙,那巨龙威严的模样与他本人的慈祥气质十分不搭,但哪怕是如此强烈的视觉冲突也难以使人将注意力从他的双眼上面转移,因为他眼中所蕴含的光芒实在太过耀眼,那是一种极富智慧与知识的表现,令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电影里时常出现的大法师一般,睿智而神圣,让人在不自觉中便产生一股只可仰望的错觉。

而与老者同行的另一人则很年轻,大约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还算不上高大,在一身十分华丽的制式军服衬托下,倒也颇带几许硬朗的气质,若是对于军事稍有了解的人便能非常轻易地认出,这种华丽的军服是属于星盟卫队的独特款式。

作为直属于星盟最高领袖——贸易亲王的私人军队,星盟卫队完美地展现了星盟财大气粗的传统,不仅配备着全宇宙最顶尖的武器装备,甚至连军服用料都十分讲究。这套军服使用了价值不菲的英灵族特产绸缎,在为使用者提供最为舒适的穿着体验同时,也将英灵族独有的折光技术容入其中,令其可以进行短暂时间内的隐形,达成多种战术目的。

只不过在向来以对外团结著称的星盟之中,星盟卫队却罕有显露实力的机会,起码在现如今已知的宇宙版图中,已经没有什么家伙愿意招惹星盟这股看似散乱,实则铁板一块的势力,就算偶然有些不长眼的倒霉蛋惹上星盟,多半也不需要轮到星盟护卫队出手,便会被一向凶名远洋的星盟大汉们活埋在某个不知名的岩质星球当中。

当然,在年轻一代的人们眼中,这些个所谓的星盟传统与老古董也没什么区别,他们觉得如今的星盟早已不再是最初那个由联邦政府流放至各个行星进行开荒工作的罪犯们所组成的联盟,而是一个以金钱为首要凝聚力集合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垄断着几乎全宇宙的正当贸易与那些见不得人的走私勾当,所以如今的星盟也不应该再像过去那样,由几个知名大佬坐在圆桌旁边一只手摇摇晃晃地提着啤酒杯,然后用另一只手醉醺醺地拍板决定整个势力今后的走向,而是应该建立起一个庞大且阶级分明的金钱帝国,将星盟的发展推向文明级别。

只可惜以目前的情况来说,这些都还只是年轻人的幻想,这名身着星盟卫队军服的年轻人还没有登上贸易亲王的宝座,所以他能做到的全部事情也只不过是瞪着一双冷眼,任由自己的父亲瞎胡闹似地调教着星盟这只强大而懒散的巨兽。

年轻人的名字叫做孝,星盟人拥有一种独特的命名方式,他们会将自己和祖先们生活过的殖民地纳入姓氏,以便在星际开荒的过程中结识一些拥有共同出身的伙伴,只不过几百年前最初一批开始使用这种命名方式的前辈们显然没有考虑到这种方法带来的弊端,所以这名叫做孝的年轻人的全名实际上为火星?阿尔法二星?罗兰特卫星……混沌之环?孝。

就如同这串若不进行省略则将长达数十行的姓氏一般,在孝的心中,星盟中的许多东西都显得太过于腐朽与陈旧,急需进行改革。

正因如此,他才会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在第八区这块在星盟中都算得上腐朽至极的区域中,怎么会存在着令联邦政府高层感兴趣的人物。

自打他从自己的顶头上司——也就是他的父亲那里了解到本次任务竟然是陪同身边这位不寻常的大人物寻找某个无名之辈后,便开始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竟有这般魔力,能让联邦的高层放下身段,亲临这块连人类乞丐都不怎么愿意踏入一步的废料处理区。

只不过作为星盟的代表,孝一直以年轻而稚嫩的矜持压抑着自己的好奇心,他没有向联邦来的贵客询问任何多余问题,只是单纯充当着领路的向导,皱着漂亮的长眉毛,随着老者一同领略着第八区随处可闻的臭味。

这股味道着实称得上刺鼻,连孝都觉得有些难以呼吸,不禁逐渐加快着前进的脚步,可他身旁的老者却像是不以为然一般,丝毫不受其影响,甚至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四周随处可见的正忙着搬运各种垃圾废料的塔塔族工人,似乎对他们头顶上那根肉乎乎的触须很有兴趣。

事实上塔塔族头顶的触须正是他们辨别身份的唯一途径,这种长得像是鮟鱇鱼一般的类人形生物往往来自全然不同的塔塔部落,他们的头部十分硕大,四肢则显得相对短小,这种难以分辨的长相甚至连他们同族之间都无法有效的认出彼此身份,因此必须通过头顶上触须发出电波来相互确认各自的身家背景。

在老者看来,塔塔族是一个十分有趣的种族,由于种族基因的缘故,塔塔族的雄性比例高达总人口的99.9%,因此他们每一个部落之中都有着一名至高无上的女王,负责整个部落的繁衍与维持,这样的角色有些像是蜂巢中的蜂后,只不过与普遍寿命不长的雄性塔塔族人相比,塔塔女王往往有着十分悠长的生命,通常长达数千年之久,几乎赶上了人类文明出现的年纪。

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卑微的种族却有着比人类更为悠久的历史,而这一段足够长的时间再加上他们可怕的繁衍能力,已然使他们成长为全宇宙中人口数量最多的智慧种族。

老者的思绪渐远,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而一旁年轻的孝则明显地不适应老者拖沓的节奏,心中稍有不悦,因此开口催促道:“竞技场的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玉大师。”

闻言,被称为玉大师的老者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眼神稍显飘忽的年轻人,缓缓说道:“是该走快些了,我可不想因为迟到而错过一场好戏。”

老者的言语似有魔力一般,顷刻间便抚平孝内心中的躁动,让他不自觉地莫名放松下来,下意识地说道:“我不认为您能在这里会找到想要的人。”

“万事又岂能尽如人愿,我的小王子。”名叫玉大师的老者微微一笑,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

孝点点头,没有继续开口,只是脚下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尽管时常被人称为星盟的小王子,可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于这个称谓多少有些介怀,作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他更希望自己的能力得到人们的认可,而不希望他们在无谓的家族关系上投入过多的注意力。

虽然他雷厉风行的处事态度总被父亲批评有些太过于以自我为中心,但孝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容易自大的人,他认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判断都出于足够的理性与客观,所以哪怕他先前对于玉大师产生过些许不满,可他的话中所讲亦不过是他的真实想法而已。

躲藏在废料处理区中的也只能是些尚待处理的废物罢了。

心高气傲的孝如此想着,直到那座通往整个空间站最底部的金属阶梯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才刻意制止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确保周围环境的安全之上。

只不过他此刻的谨慎却显得有些多余,尽管星盟与联邦这两大人类势力的矛盾关系形成已久,但由于目前某个足以影响全人类未来发展的重大事件正处于紧要关头,双方关系亦处在蜜月期之中,所以双方都不希望玉大师本次小小的访问演化出什么恶性的政治事件。

孝率先走下阶梯,挂在左耳的耳机里已经传来藏在暗处的狙击手们的回信,面前这座仿照古罗马竞技场建造出来的拙略赝品亦如往常那般寻常,只是人流更为密集了一些,毕竟今晚这里将会上演一场令许多人期盼已久的大戏。

人类VS血牙武士。

虽然孝不是一个角斗爱好者,但是通往贵宾看台的走廊两侧已经挂满了印着这般噱头的漫画样式的海报,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今晚竞技场中的压轴大戏会是什么。

只是在孝的眼中这张宣传海报的制作水准却十分差劲,一个劲儿地强调着星盟人最为崇的“男人的浪漫”,那便是夸张到有些失调的肌肉比例,甚至将人类的身材与血牙族画得相差无几,这让孝觉得嗤之以鼻,且不说两者之间起码超过半身的身高差,即使人类可以练就出一身美轮美奂的肌肉,但先天弱势的身体素质又怎么能够和宇宙三大战斗种族之一的血牙族相提并论。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作秀,至少孝从不认为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有人类可以战胜一名健全的男性血牙武士,至于女性……酒馆里醉汉们所津津乐道的跨种族爱情故事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或许人类与生俱来便带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总能够吸引一些外族的青睐,又或许作为宇宙舞台的新进者,某些不在意血缘关系的古老种族中的另类者们对于人类会抱有一定程度的极为“原始”的猎奇心理也说不定。

正因如此,人口贸易同样是星盟见不得人的重要收入来源之一,毕竟自古以来难民便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廉价的劳动力,星盟人不介意在秉持原则的前提下,为有着各类不同需求的难民们提供一个更换生活环境的机会,当然也会从中赚取一些好处,至于那些难民最终的结局如何,是沦为奴隶还是成为异族们的玩宠,却都不在星盟人的考虑范畴之中。

女性与儿童从不会被列入商品清单,这是星盟成立初期时便颁布下的铁则,至今都未曾改变,与之一同不变的还有星盟人信奉着的真理,最坚强的意志诞生于最痛苦的磨炼,并以此孕育出最纯正的男子汉。

孝对此并不否认,有资格坐上圆桌的大佬们往往都有着各自独特的悲惨出身便是一种很好证明,连他的父亲也不例外,坊间至今仍流传着年轻时的贸易亲王大人被贩卖到某个好奇心旺盛的塔塔族女王身边作为侍寝,并最终凭借一己之力将其一族完全征服的奇幻故事。

只不过就像孝从不会和星盟里的其他人一样,将男子汉单纯地与肌肉、啤酒和各式各样的纹身与爆炸捆绑在一起一般,他也从不会将贸易亲王大人的酒后吹牛当作事实,尽管不久前对方醉醺醺地说出那一句“嘿,老子准备送你去龙腾学院。”,在孝听来到现在还觉得有些刺耳。

孝当然知道龙腾学院是什么地方,关于它的传说足足可以载满好几本厚重的史册,那是一座被彼端议会牢牢攥在手心里的大宝库,同时也是目前全宇宙中最高等的学府,囊括着世上一切最尖端的科技与智慧的结晶,但很可惜,这座宝库到目前为止还从未留下过一丁点被人类探索的足迹。

尽管贸易亲王大人十分热衷于无休止的酒后吹牛之道,但孝的直觉却告诉他,这件事情似乎并非空穴来风。

结合一些近期的相关情报,目前两大人类势力“联邦”与“星盟”已经正式达成一致,共同以人族种族的身份再一次向彼端议会递交入会申请,虽说以星盟人的秉性,促成这次合作关系自然免不了从联邦那里捞到不少好处,但毕竟两者这些年一直在以“返祖”和“圈养”为核心词汇互喷口水,所以恐怕不论是联邦人还是星盟人恐怕都不会想到,两者在有生之年还能有着相互合作的一天。

至少表面上是相互合作,孝这般想着。

在有着像星盟这样一股遍布宇宙版图的强大力量加入谈判之后,连一向高高在上的彼端议会也不得不认真地重新审视整合在一起的人类种族这一宇宙舞台中的后起之秀。

“人类即将崛起!”

孝忽然想起时下最流行的一句口号,这句话出自现任联邦政府首席执政官于前不久发布的联合演讲,只不过还未来得及深入思考,他的思路便被一阵刺耳的高音广播不合时宜地打断。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星盟竞技场。”

“今晚我们将会见证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斗,由神秘的狮骑士迎战堕落者阿沙继,这是一场生死较量,失败者将随同建筑废料一起排入冰冷无垠的宇宙,无论是否呼吸尚存…”

“我相信你们早已下好了各自的赌注,那么废话少说,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呐喊,欢迎选手入场!”

简短的开场令整个竞技场中的气氛随之沸腾起来,所幸一阵高于一阵野蛮呐喊并没有对身处于VIP包厢中的孝造成什么听力损害,尽管包厢中配备着整套全息投影设施,可以用身临其境的视角欣赏到场中决斗的全景,不过在场两人似乎都对它兴趣不大,甚至连电源都没有开启,只是站在颇具朋克风格的铁丝网窗后面,用肉眼远远地观察着场中局面。

首先自场边铁门登场的是一名灰色皮肤的类人型生物,足有接近三米的身高,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简单的布质短裤,狰狞的面目与暴露在外的肌肉让他看上去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一般,但更让人胆寒的绝对是他脸上那两根整齐对称的獠牙,稍稍上扬的角度毫无疑问地可以洞穿一切血肉之躯。

这位名叫做堕落者阿沙继的血牙族武士正在场中耀武扬威,挥舞着硕大的拳头将竞技场的气氛推向另一波高潮,看着他示威似的动作,孝发觉正如自己先前预想的一样,这是一场充满噱头与水分的战斗,那些无比高傲的血牙武士们根本不可能现身于这种简陋的地下黑赛,眼前这名生物的确是血牙族不假,但恐怕与出身高贵的血牙武士怎么也沾不上关系,准确地说,他应该被称为堕落血牙武士。

最早这个称呼用来形容那些在战场上失利,却害怕面对死亡,逃离族群,选择苟活于世的血牙武士,在血牙武士的诸多戒律当中,战败要比死亡更加可耻,这也是血牙武士战斗力强大却一直稀少的缘由之一。

但如今许多流浪在外,未受过正统战斗训练的血牙族人也开始以血牙武士自称,与族中正经武士相比,他们的战斗力就要大打折扣,大多只是凭借着种族与生俱来的强悍肉体天赋作战,甚至完全不懂得如何使用血牙武士最核心的战斗技能,血气。

于是这些家伙也被真正的血牙武士们称作堕落血牙武士,以此讽刺他们毫无荣耀可言的作风,只不过在那些热血沸腾的竞技场观众眼中,这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在乎能亲眼看到人类与血牙族赤手空拳地硬碰硬决斗便足够了。

就算如此,孝仍然不看好这场大秀中迟迟不肯露面的另一个主角,那名在普通人眼中神秘无比的狮骑士。

神秘这个词语在星盟卫队周密的情报网下就如同笑话一般滑稽,所谓的狮骑士真名叫做欧铠恩,这名在竞技场中风靡一时的英雄人物实际上不过是个常年混迹于第八区和第七区两大贫民窟的小混混,没什么值得关注的特殊事迹,倒是偶尔会从黑市中购买一些来历不明的低价材料,不知作何用途。

若不是玉大师本次到访前指名要寻找这个叫做欧铠恩的家伙,孝绝对不会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来调查一名如此底层的人物,但也正因为随着调查深入,他愈发觉得这个家伙没有任何特别的可疑之处,可是敏锐的直觉始终让他觉得整件事情透露着一股非常古怪的味道。

因此他开始将调查范围扩大,着手调查任何与欧铠恩或是狮骑士这两个名字有所关联的人物,最终也只查到这名叫做欧铠恩的男子大约在二十年前与一批难民一同登陆至混沌之环,其中还包括了他的母亲,如今在第七区经营着一间简陋的救济院,但于此之前的一切线索便如同断线一般,这批难民从何而来,又出于什么原因来到混沌之环,皆已无迹可寻。

不过孝也懒得再去计较更多,毕竟今晚将要发生一场死斗,或许意味着要不了多久,欧铠恩这个名字即将不复存在,化成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变为供其他新星冉冉升起的养料。

他低着头,因此没能注意,不知何时,身旁的玉大师已将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嘴角露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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