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姝带着重禹臣抵达上海的时候,正好接到重墨重伤昏迷,还有来自某个女人逼婚的消息。将重禹臣托付给戴伦,顺便塞给他两封信,便只身一人赶赴战场。
一大一小看着某个女人毫不犹豫的背影,面面相觑。
重禹臣扫了一眼戴伦手中的白色信封:“妈咪的信……是给谁的?”
戴伦还算君子,并没有拆开信封,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迹,俯身抱起重禹臣:“走吧,舅舅带你去找外婆!”
……
军营里,弥漫着硝烟和血腥,一身血污的医护人员面色凝重地来来往往,看不出原色的担架上躺着面色灰败的伤员,他们身上还有尚未来得及拆去的染血的绷带。
檀姝换上医护人员的白大褂,戴着口罩,神色从容地端着医用托盘来到重墨帐前,压低声线对守在账外的两名卫兵道:“大帅该换药了。”
满身煞气的卫兵谨慎地检查了一下她手中的东西,这才移开枪口,放她进去。
账内有些昏暗,落了漆的桌案上放着一个盛水的粗瓷壶,几只海碗,还有一盏油灯,不远处放置着一个诺大的沙盘,上面插着几只小旗子,墙上挂着一张半新不旧的地形图,男人就躺在地图下方的简陋床板上。
檀姝轻轻放下手中的托盘,缓缓靠近“昏迷”中的男人,比起五年前,他似乎沧桑了不少。
英挺的眉宇间满是倦色,脸上还有流弹的擦伤,眼睑闭合,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仿佛一双疲惫的墨蝶,连颤动的力气都没有。
乱糟糟的头发有些长,短硬的胡茬也不知多久没有打理了,几乎覆盖了下半张脸,哪里还有当初的邪魅狷狂。
他就那么气息奄奄地趴在被褥上,赤着膀子,被子盖到半腰,伤痕累累的背部用绷带缠着,呼吸时急时缓,跟那些性命垂危的伤员并没有什么不同。
粗粗打量了一眼,檀姝眯着凤眸,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心头的那股细细碎碎的疼痛,象征性地低唤了一声:“大帅,我来给你换药。”
重墨依旧没什么反应,像是彻底昏迷的模样,只是眼皮下的眼珠,几不可查的动了动。
檀姝先是抬起他的手腕,摸了摸他的脉门,又检查了一下他的瞳孔,从怀里取出一枚药丸,掰开他的唇,想要喂进去。
“昏迷”的重墨十分不配合,牙关咬的死死的,檀姝无法,像他们这种人,就算是昏迷了也是有潜意识在的,便在他耳边轻声道:“重墨,张嘴,我是老爷子安排的人,这药可以救你的命。”
“隔墙有耳,我能待的时间有限,你先吃药,我帮你把子弹取出来……你再不吃药,小心王敏那个女人趁你虚弱,霸王硬上弓……”
耳边是女子熟悉而陌生的低声细语,熟悉的气息混合着她特有的檀香透过鼻翼,钻入心窝子里,从她进入大帐的那一刻,他就醒了。
本以为是王敏父女派来的探子,鬼鬼祟祟的想查探他的伤,没想到……
重墨第一反应很复杂,难道是有人查到他的软肋,故意用檀香混淆视听?第二反应是,装的这么像,难道说,阿姝落到了王敏手里?
直到那沁凉的指尖落到他的腕部,所有的揣测悉数消散,他的这个苦肉计,本想瓮中捉鳖,没想到,第一个自投罗网的,竟然是他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丝毫音讯的女人!
也不枉他布局一场……
正想着怎么把人逮住,去不想她却在耳边听到她这番话,忍不住有些黑脸,霸王硬上弓?在她眼里,他这么窝囊?
索性顺势吞了药丸,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却不想那药效如此猛烈,方一入喉,整个人便浑身麻痹,哪怕他体质异于常人,也堪堪守得灵台清明,四肢却动弹不得。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绷带被全然割断,紧接着,被一片冰凉灼热,似乎是酒精清洗伤口的感觉,或许是药效的缘故,哪怕他能感知到冰凉的刀口正在身上运作,也没有疼痛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噗呲”一声,那颗险些要了他命的子弹就被剜了出来,而后便是缝合,伤药,包扎……
身体越是麻痹,意识就越是清醒,但就是因为清醒,重墨才越发惊心,有一点,他骗了父亲,军医并没有信口开河,他的伤,确实很险,他之所以能保持清醒,不过是体质异于常人罢了。
还有一点,那便是重家人不能乱,否则,军心散乱,某些人的阴谋诡计就真的得逞了……
只是,连军医都没有办法,她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子弹取出来的?一个人,没有任何助手,就连手术用具,除了一把手术刀,似乎……还有几根银针?
这五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D国的大学就算再怎么底蕴深厚,也教不出这么老道的经验和速度!
重墨迫切地想要睁开眼睛,他有些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抓住她,如今他动弹不得,若是她就这么走了,那他到哪里寻她呢?
门外的守卫似乎觉得这名医护人员换药的时间有些久了,面面相觑,不知想到了什么,惊疑不定地掀开帘子,便见女子动作轻柔打上绷带的结。
地上是染了血污的纱布,空气中还有伤药的味道,似乎,她真的是刚刚完成换药……
李岳冷声问道:“怎么这么久?”
檀姝抹了抹头上的汗迹,道:“大帅睡得沉,我怕吵醒他,动作慢了点……”
李岳这才注意到女子额上的细汗,语气微微缓和:“换了药,就赶紧走吧,大帅不喜别人近身。”
檀姝规规矩矩的收拾了托盘,丝毫没有多看床上的男人,依言离开了大帐,只是在临走之前,说道:“两位辛苦了,只是,非常时期,难免会有宵小之辈混进来,就算是换药,两位也该在里面盯着才是……”
李岳心头一动,刚想说什么,却见方才还在眼前的女子,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心中大骇,连忙冲进帐子里去查看重墨的情况。
檀姝给重墨喂下的是麻药和养元丹结合后的升级版,既可以短时间屏蔽痛苦,又能促进伤口愈合,补充气血,对伤者有益无害,且麻痹的时间并不长,也不会伤到身体的神经系统。
重墨的体质向来不错,所以在李岳冲进来的时候,麻痹的四肢差不多已经恢复了知觉,一双冷眸淬着寒光。
李岳一惊,看忙低下头,避开重墨的视线,刚才那一眼,他整个人都像是被黑洞洞的枪口包围似的,哪怕跟着大帅这么久,他还是不敢直视大帅的眼睛。
“大帅,您醒了?”
“把刚才来换药的……护士找来!”
“是!”
“暗中去寻,不得走漏风声,不得务必将她完好无损带到我面前!”
李岳哪怕心有疑问,却也不敢在这个当口问出来,匆匆应下,便出去安排找人的事情。
重墨重新闭上了眼睛,唇角却不自觉勾起,阿姝,回来了,就不要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