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家的小客厅虽然不大,但却被苏锦兰收拾的很温馨。
客厅的正前方,挂着一副绘着苍松覆雪的水墨丹青,占据了大半个墙面,没有印章题字,连落款都没有,笔锋锐利不失浑厚,倒是不比那些被抬出天价的名家作品差。
客厅的左前方,放着一张雕刻着祥云的梨花木茶桌,上面放着煮茶的器具,红泥小炉,骨瓷茶具,茶洗等一应俱全。
右前方是一架拱月形的百宝格,上面摆着几只青花瓷瓶,瓶中插着水培的花枝,手掌般大小的彩釉瓷罐里还放着薰衣草,杜若一类的香薰干花。
雕花的红木座椅分列两旁,墙壁上挂着精心装裱过的花鸟图,装在小巧的相框里,别有一番意趣。
重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客厅的陈设,单从布置来看,主人家必然是个通晓文墨的风雅之士,怎么看,都不像出自一位厨娘之手。
从谈姝平日的表现来看,谈家并不像什么殷实的人家,最初,重墨也是这么认为的,三合巷地处偏僻,周围也都是些贫苦人家,谈母一个寡居妇人,还带着一个读书的女儿,日子能好到哪里去?
但进到这里之后,才发现,这里的陈设虽然简约,但是这些家具摆件,随便拿出一样当出去,大的不说,换一座小洋楼,是不成问题的。
还有苏锦兰,虽然一身布衣,举止间却带着大家族的优雅,哪怕她已经很努力地却模仿市井小民的生活,但总有一种违和。
有一种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同样,若是天生贵胄,纵使布衣草履,也扮不了白丁。骨子里的东西,是骗不了人的。
重墨的视线落在空荡荡的主位上,那里的座椅比起客席上明显崭新一些,仿佛……从未有人坐过一样,譬如此时,苏锦兰很自然地落在主位下首的位置……
重墨在打量客厅的同时,苏锦兰也在打量他。
作为母亲,她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自家女儿被占了便宜,可她偏偏不能说什么,以来人家是女儿的救命恩人,而来眼前的男人还算有担当,不但放下身段主动求娶,还不介意女儿脖子上的疤……
中途回来,打断两人对话的谈姝目光复杂的在两人身上乱转,她一进来,两人就齐齐闭了嘴,很显然,两人的话题跟她有关。
苏锦兰有意避着檀姝,有些话,不是当着女儿的面能说的:“小姝回来了,娘这里有客人,先回房去,肚子饿了,厨房有备着的点心。”
檀姝抿唇,瞪了一眼重墨,又看了一眼苏锦兰:“阿娘,他来做什么?”
重墨对檀姝温和一笑:“我与伯母有话要说,阿姝不妨先去休息片刻,换身衣服,稍后我做东,咱们一起吃个便饭?”
檀姝白了他一眼:“谁许你来我家的?”大尾巴狼,夜闯女子闺房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装什么翩翩公子?!
而且,他这一身军装的模样……分明之前有所隐瞒,怪不得要辞去学校的职务,感情人家还有另一重身份!
苏锦兰难得的板起脸来:“小姝,来者是客,不得无礼,听娘的话,先回屋去!”
重墨展颜一笑,眸中带着宠溺,显然并不觉得檀姝的话有多无礼。
对上他的笑容,檀姝只觉得眼睛疼,当着苏锦兰的面,又不能做什么,只能咬咬牙,回了自己的房间。
端起青花瓷盏,用瓷盖抚了抚茶汤表面的浮沫,顺便将两人的互动收入眼帘,苏锦兰心中已经妥协三分。
从他看着女儿的眼神,可以发现,这人是动了真感情的,而女儿向来知礼,见到他不仅熟稔有加,甚至不自觉带着小女儿的娇嗔,想来也并非无意。
青年五官端正,器宇轩昂,跟女儿站在一起,可以称得上是男才女貌,像一双璧人;一身军装,能骑马带兵出门,可见年纪轻轻就在军中身居要职,倒也算是年轻有为!
初次见面便能路见不平救人于危难,还送了价值不菲的衣物,不仅家境殷实,人品也过得去……抛却偏见,眼前的青年倒不失为女婿的最佳人选,就是年龄有些差距。
“不知重先生今年贵庚,家里都还有什么人,家中……可有女眷?”
重墨何其敏锐,听她这么问,便知道成功了一半,英挺的俊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晚辈乃家中独子,今年二十有五,二老俱全,上面还有一位老爷子,除此外,再无其他人。”
苏锦兰暗自点头,人口简单,女儿嫁过去之后,不会有妯娌,姑嫂刁难。就是不知道公婆好不好相处?
想到此处,苏锦兰叹了口气:“重先生也看到了,我们家就我跟小姝两人,日子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但这个女儿,却是我自小宠大的,又读了几年书,性子难免骄纵了些。”
“让她读书写字可以,可就让她这么嫁人……相夫教子,伺候公婆的生活,这丫头怕是做不来呢……”
重墨笑容不变:“不瞒伯母,家父和家母都是接受过新思想教育的,那些陈腐的旧思想,早就摒弃了,他们一直想要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阿姝若是嫁过去,晚辈都能从儿子变成女婿!”
苏锦兰一愣,继而被他的话逗笑了,儿子变女婿,这得多疼儿媳妇?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她心里的担忧多多少少,消去了不少。可该问清楚的,依旧不能含糊。
“重先生既然唤我一声伯母,那我就多问一句,重先生的年龄……到如今都没有婚配,不知家中有几房姨娘?”
重墨面色一肃:“重家子孙,向来先立业,再成家。至于伯母担心的问题……晚辈从前不知心动为何物,可自从遇到阿姝,此生唯此一人,弱水三千宁取一瓢,若不是她,便是孤独终老又何妨?”
苏锦兰闻言,不免有些动容,好一个弱水三千宁取一瓢,她的女儿,这是遇到了良人啊,她若再阻拦,岂不是棒打鸳鸯?
“重先生的心意,我了解了,不过,此事我说了可不算,还得小姝点头才行……”
“伯母说的是,只是小姝一直躲着我,也是我的不对,因为有任务在身,一直没有表明身份,惹她生气了……还请伯母为晚辈说几句好话!”
苏锦兰笑着应下了,而后便又说到留洋的事情,这一次,两人的意见倒是出奇的一致,谁都不希望檀姝远走他乡。
作为母亲,自然希望女儿平平安安留在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谁知道国外是怎么个情况,万一有个意外,那便是隔着万里汪洋,想做些什么都无能为力!
而重墨就更不用说了,小姑娘本来就招人,到了思想开放的外邦,难免不会遇上追求者,万一她就这么被人拐走了,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可是,相处这么久,檀姝的性子,他是摸了个十成十,她决定了的事情,你若是不答应,这只狡猾的小狐狸很有可能会阳奉阴违的把事情给办了!
所以,与其让她耍小动作,偷渡到国外,跑的人影都找不着,还不如他依着她,顺便以退为进,把婚事先定下来!新婚之夜,他努努力,保不齐还没出国,就能怀上小崽子,到时候,她还能往哪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