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湛蓝的天幕似脆弱的画布,被不知名的大手粗暴地撕开,刹那间,雷云集聚,铺天盖地的紫金色雷光便如一头咆哮的苍龙般,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朝帝宫中的青衣女子劈去。
女子似乎被什么力量禁锢住了,眼睁睁地看着那雷电聚集而成的凶兽朝自己扑来,却连一丝自卫的能力都没有。
雷声轰隆隆散去,原地已经没了女子的身影,只有一株被血雾沾染了的青莲,摇曳着化作星星点点的青光,消散在一片断壁残垣中。
……
星云变幻的宇宙,总有那么一处死角,日月沉寂,星河无息。
流转着浅灰色雾气的虚空,仿佛一幅动态的水墨画,浅墨流转间,山河变幻,沧海桑田,前一刻还是竞相怒放的花海,下一刻便是冰封千里的莽原……
那是连光和暗都彻底摒弃的混沌,是天族和魔族都不敢踏足的禁地,而就在这片禁地的中央,悬浮着一枚浮尘般大小的莲子,说是莲子,但那灰扑扑的模样,跟碎石砂砾没什么区别。
莲子旁,悬浮着一个半透明的残影,从轮廓上看,似乎是一名周身缭绕着银芒,五官形貌模糊到几近溃散的女子,银芒若隐若现,而女子,似乎也到了强弩之末。
忽然,虚空中卷来一阵莫名的狂风,自在流转的烟雾便如滔天巨浪般,咆哮着奔涌而来,女子的残影溃散的更厉害了,仿佛下一刻,就要湮灭在这混沌的死地。
檀姝护着身前干瘪的不像样的莲子,总觉得忘记了不得了的东西,记忆里仿佛有一道震怒的声音,是谁呢……罢了,既然忘记了,就说明不是什么值得记忆的东西。
索性,继续做任务吧……
她守着这颗莲子,在虚空中最暴乱的混沌领域待了很久很久,久到最后一抹残魂就要消散了的时候,一个自称系统的家伙出现了,这家伙有声无形,言之凿凿的说,哪怕她只剩一缕魂丝,他也能让自己复活。
前提是,她让这颗莲子在虚空绽放……
“宿主,这次任务完成度87%,鉴于宿主依旧没有找到混沌本源,任务积分减半……请宿主认真对待……”
熟悉的机械音不知从那个角落飘进来,打断了檀姝断断续续的回忆,她无奈的耸了耸肩:“知道了……任务世界没有混沌本源,怪我咯?”
“宿主!”
“行了,传送吧……”
说起来,这是第几个任务来着?第99个,还是999个?
复活啊……小系统以为她想复活?真是天真呢,她在这天地尽头不知虚耗了多少光阴,一日比一日虚弱,昏聩中却始终存留着一丝清明。
她不过是失去了躯壳,被困在混沌之中。并未消亡,何谈复活?不过,离开这逼仄的牢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错,只是可怜了小系统,那枚莲子,大概永远都不会绽放了。
……
风暴肆虐过后的海港,有不少渔民驾着小船在劳作,海面上有不少被浪潮送到浅海处的鱼儿,渔民们喜笑颜开,直言老天赏饭吃。
檀姝站在港口的栈台上,脚下的草鞋有些粗粝,踩在上面有种酥麻的痒痛,清湛的凤眸望着缓缓透亮的天幕,看着那些躬身打鱼的男男女女被笼罩在一片璀璨的的晨光里,转身而去。
忽然,檀姝顿住了脚步,只见不远处的海莲树下,站着一位苍老的妇人,她的眸光似乎透光晨雾中的渔船,也透光那缓缓的在天边铺展开来的霞光,望着身后这片蔚蓝的海洋。
“阿潮,天光见曦,新茶凝露,该去撷露了,这里,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妇人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仿佛初雪凝霜,纯粹中泛着冷意。
檀姝呢喃着自己的新名字,自然的应声道:“知道了,阿婆。”说着,随妇人离开了这片海港。
茶楼后的花园里,檀姝摩挲着手中浅蓝色的冰裂釉瓷瓶,瓶中空空如也,并没有所谓的晨露,天光依然大亮,早已过了收集凝露的最佳时辰,阿婆唤她回来,不过是怕她遇到那个命中的劫数。
眼神定格在瓷瓶玫瑰花一般的冰裂釉纹里,檀姝再次想起原主的心愿……
阿潮原是一尾罕见的五彩锦鲤,多年前被人类所救,后来吸收天地精华,化作人身,却前尘尽忘。阿婆则是海底的珊瑚礁所化,阿潮化形的时候,她被灵气反哺,也得了化作人身的机缘。
化形后的阿潮,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阿婆怕她遇见捉妖的道人,就带着她在海边的朱家村住了下来。朱家村是一个小渔村,民风淳朴,阿潮生活的很开心,只除了每次看到别人捕鱼的时候,会莫名的流泪。
后来,阿潮就养成了习惯,趁着天不亮的时候,到海港处放生,同类之间,总会有些心理感应,时间久了,鱼群自发地绕开这一带,渔民们打不到鱼,生计艰难,陆陆续续迁出了小渔村。
此后不久,阿潮发现了一件怪事,村里的所有人,除了阿婆之外,都失去了关于她的记忆。哪怕她主动去结识他们,第二天,他们依旧不记得自己。
她将此事告诉阿婆,阿婆震惊之余,又惶惶不安,她活了不下万年,有些事情,即便没有亲身经历过,却也晓得一些轻重。
她收拾好细软,想要带着阿潮离开朱家村,但是奇怪的是,无论他们前一天晚上走了多远,第二天凌晨时分都会回到茶楼。
试了无数次,阿婆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企图带着阿潮离开,但却从此严禁阿潮跟陌生人接触。
自从知道所有人都会莫名其妙地忘记自己之后,就远离了人群。只除了每日凌晨,照例去港口放生,又在天色微熹之时,回到茶楼。
每一日,她都听到阿婆这么介绍自己:这是我的远方侄女,来村里借住一段时日,陪陪老身。
阿潮隐隐明白了自己的特殊之处,她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她不会变老,不被任何人记得,或许,她真的是个怪物。
一日,她像往常一样,赤足踏入海水里,把鱼篓里的鱼儿放生,却意外被人发现了,那人一身月白长袍,眉眼俊朗,站在栈道上浅笑着看她:“别人都是捕鱼,姑娘却每每天不亮,就来此处放生,不知是何缘故……”
彼时,阿潮觉得,漫到腰间的海水忽然变得灼人,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一个念头,他见过自己,并且记得自己!
此后一段时间,两人慢慢熟稔起来,阿潮才知道这个叫吴越的青年是帝都里来的公子,跟几位朋友一起过来采风,过一段时间就要回去。
对于阿潮来说,吴越无疑是特别的,他不会像别人那样随随便便就忘了自己,他会温柔地唤她阿潮,他向她讲述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精彩。
他说:“阿潮,跟我走吧,我想给你一个家!”
阿潮还没有想好如何告诉他,她离不开这里的事实,意外便发生了。外界兵戈四起,吴越跟他的朋友迅速离去,临走之前,他向她许诺,待战事平息,就来接她。
阿潮目送他离去,却不曾想到,此番一别,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