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空昏沉,满是火烧的红色,严家的噩梦,便开始了。
“有妖族入侵!快跑!”
一声尖锐的嘶喊随着一道飞箭般的身影戛然而止。
随即,滚烫的血流过利爪之间,像是捏碎于指尖的红色果子,甜涩的汁水将杀器镀上赤色的梦魇。
“有灼华之血者一律活捉,剩余严家人全部杀死!”
杀戮的气息携着夕阳余晖,将白色翅膀染作赤红。
其他妖族不敢靠近,不忍直视。
次羽族,是天生的战士,是妖界的杀器。
或许只有死亡,可以靠近。
“跑,快跑!”
女孩踩着河边,随着逆流的河一直向上跑去,但越逼近山口越是料峭难走,一个不注意竟摔在地上。
身后是哀嚎和悲鸣,是血的腥气染红的河水,恐惧,只能由她的指尖掐入地面。她此时,只有振作的爬起,但未跑几步,还是摔身下去。
“这山,人是上不去的,只有妖和道士可以。”
身后传来的声音,带着威压的影子,向她靠近,她愣着,颤抖着回过头脸上的眼泪混着血痕糊作一片:“不,不要。”
那次羽族人还是抬起手,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也没有一点点的同情和动容。
要死了吗?
严家,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女孩闭上眼睛,捂住脑袋,她知道这没有丝毫用处,但恐惧已经似蚂蚁般爬满全身,蚕食了她的理智,她只能瑟缩成一团,当做给自己最后卑微而无助的保护。
然而,这时,却是一阵风起。
“快走!”
女孩从手臂后探出一双眼睛来,却见一位少年,“铛”的一声挡她在身前。
“阿花,回来!”
鹿仁喊着,也不起作用。
“哼,自不量力。”那次羽族人知道叶恬简不敌,下手好像挑衅一般更为肆无忌惮。
叶恬简努力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愣着干嘛,快走!”
女孩随即回过神,立刻起身跑开。
“哼。”次羽族人轻笑一声,将阿花的剑推开,“剑够快,但力道不足。”
说罢,向女孩的方向攻击而去。
这时,一道光亮撕开空气。
等来的却不是女孩的尖叫,而是次羽族人压着声音的痛吟,随即他跪倒在地,不再动弹。
烧饼掸了下刀上的血珠,将它收回刀柄之内:“我的刀,也挺快的。”
“你……能杀他?”叶恬简愣在原地,“你能打得过次羽族人?”
“那我们为什么要进那破禁地?!”
对于叶恬简气愤的喧嚷,烧饼淡定抬手,亮出手里的符咒,此时已经灼烧而起,化作灰烬:“当然是因为灼华之血。”
说着,又看向紫烟:“最强辅助。”
叶恬简顺着烧饼的视线看向紫烟,立刻收了愤怒,转为欣喜,心情澎湃。
这样那些人就有救了!
“那我们去……”
还没说完,叶恬简便觉得后颈一疼,倒地不起,身后笔直的站着一个黑衣的乌鸦。
烧饼抬手点赞:“你的手刀也挺快的。”
次羽族人的血顺着伤口淌了一地,流到鹿仁鞋边,鹿仁连忙一跳,但耐不住血腥,忍不住趴在河岸呕了起来:“抱歉,呕……我没见过……呕……死人。”
烧饼表示理解,走过去拍了拍鹿仁的背。
紫烟走到次羽族人旁边,蹲下身:“妖族死的时候,身上宝贝那么多,他为什么不毁掉肉身?”
乌鸦走到紫烟身侧,指了指次羽族人脖颈上的青色花纹:“你那这儿。”
“是毒药!致命伤加毒药,连毁肉身都来不及。”
紫烟从袖口,取了张符咒,将地上的次羽族人烧为灰烬。
“中毒太深,妖骨如果被做成妖器,也是至邪之物,祸害呀,还是除了吧。”
烧饼回过头:“他们等会儿会过来,我们还是先撤了吧。”
“嗯!”
……
“发生什么事了?”
夏恬并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和姐姐被困在房间内,外面满是大翅膀的妖族,他们的外形和画扇很像,但外貌完全不同。
次羽族来了,当严家守卫发现时,严家唯一的办法只有撤离,但连这样卑微的情况,也已经来不及了。
“如许。”门口一个人问从外回来的一个次羽族人,“怎么样?”
扇如许摇摇头:“严止,没有抓到。”
如许?姐姐提到的如许?
夏恬看向夏娴,但她只是愣愣看着地面,平静的不发一言。
夏恬立刻跑向窗边,向外看去,只那一瞬间便愣住了。
这人,为什么和画扇长的一模一样?
“其他人呢?”
扇如许道:“能活捉的已经拿下,拼死顽抗的,都已经杀了,或许有几只漏网之鱼,但有灼华之血的人都见过了,唯独,让严止逃了。”
“那——没有严家血脉的人,你知道的有谁没找到呢?”
扇如许复盘了一下,得出结论:“据我知道的,只有严止的妈妈,那个叫竹夭的人,还在找。”
另一次羽族人了然的点了点头,手往屋里一指:“夏家的人,在里面。”
“嗯,好。”
扇如许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和手上的痕迹,妖法一施,让身上尽量显得整洁,然后,推门进去。
夏恬听到开门声,从窗口急急后退,靠在夏娴旁边,夏娴很平静,不悲不怒。
“又见面了。”
夏娴这话恍的扇如许一愣,眨了眨眼,才想起来:“昂,是你们啊,我见过你们小时候,原来你们还记得,我都差点忘了,不要害怕,我们答应夏家的人,保你们的性命,所以你们不会有事。”
夏恬认准扇如许就是假装失忆的画扇,只觉得背叛和愤怒一股脑涌了上来,忍不住怒怼:“在你们来之前,我们安全的很。”
到头来,竟还是被骗了。
扇如许不怒反笑,不言一语,转身出门。
“怎么了?”门口的人见扇如许的神情有些奇怪,问道。
扇如许默了默:“我也只是猜测,会不会有未录入的人。”
“未录入且有灼华之血的严家人?”
扇如许点头道:“对,比如,婴儿。”
夏恬感觉手中姐姐的手一紧,原本平静的姐姐开始发抖。
严家人尽力守住消息,小客的身份没有泄露出去。
扇如许身旁的次羽族人道:“无妨,这不都捕了吗?还有一个竹夭和一个严止,都抓了就行,这妖界地盘,它一个婴儿,如果没人照料,又带有灼华之血,只会成为妖怪口粮。”
另一人补充道:“再则,我们只要完成道门的要求,拿了解药就行,其他的,不用想太多。”
扇如许点了点头,回过头,透过窗户,看着夏娴的指尖颤抖,呼吸也沉重了许多,就像是看到自己的猜测被验实了一般,说不来是惊讶还是触动。
“怎么了?”
扇如许笑道:“啊,没什么,只是觉得小孩子也不能做什么,弱小可怜,真遇到,我也不一定下的了手。”
“嘿,你呀,次羽族人,是不需要看这些的。就算是你,我也能下得了手。”
次羽族虽强,可人少,因此同族互杀是极少出现的。
但扇如许还是笑着回了声“是”,便离开,继续调查竹夭他们的线索。
“找到竹夭了,她是道士,会些道法,拼死顽抗,受了重伤。”一个黑皮肤的次羽族人,对扇如许如是说道,“奇怪的是,我们似乎,死了一个人。”
扇如许问道:“我们的人!毒发身亡?”
那人摇了摇头:“可能是刀伤引起的毒发,就在鲛海某条河的山旁,我到时,他的尸体已经被烧了一半,但因为翅膀的保护,可以看到背后的伤口很明显,而且地上都是血,背后的伤口黑的很严重,但不排除是因为火的原因。山的另一边,是禁地,奇怪是,在那儿,我们看到一具尸骨。”
次羽族人并不觉得这世上有不能去的地方,因此,禁地对于他们而言,并不算禁地。
紫烟一行人,远远的看着山下,一片彼岸花开一般的的赤色,刺眼而无奈。
鹿仁扶着晕倒在一旁的叶恬简,抬头问紫烟:“这样不管,真的好吗?”
紫烟回头,看了眼鹿仁,又看了眼昏迷的叶恬简:“你也需要吗?我手刀很快,晕了也不痛。”
鹿仁连忙拒绝:“不不不,这就不必了,我不会去插手帮忙,我只是人而已,就是觉得他们怪可怜的。”
乌鸦道:“有灼华之血的,他们都不能伤其分毫,哪怕一点血流失都很可惜,所以这些血,都是那些没有灼华之血,但一心保护严家的人。”
紫烟补充道:“还有自刎,不愿意被捕回道门,让身上灼华之血成为道门工具的。”
烧饼看情况:“差不多了吧,我们该下去,找一找翎。”
“嗯。”
紫烟捞起叶恬简,鹿仁被烧饼提着,几人飞身下去,鹿仁虽然害怕,但捂着嘴不敢出声。
腥热的血气,漾过河面的风,席卷而来。
鹿仁刚站稳,便扶着树,吐了起来。
其他几个,不是道士就是妖怪,早就已经习惯这样的味道,都是平静而淡定。叶恬简被血气熏着,难受的蹙眉,也睁开了眼,而他刚醒时,世界都是红色的。
“为……为什么不救他们?”紫烟松开手,叶恬简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他们本来可以活的。”
紫烟叹了口气:“这是注定的事,我们不能随意篡改,会乱的。一旦改了,还会死更多人,他们逃了这次,也还有下次,我和他们同宗同族,我怎么会不想救,但是,救不了。”
“少扯那些借口,你们就是懦夫罢了。”叶恬简支撑着站起身,“紫烟,你恐怕不是害怕这个,而是担心篡改后自己会消失吧?因为这样,你爸的命运就不一样,或许他就不会遇到你妈,你也可能不复存在。可他们这么多人命,你就这么不管吗?”
紫烟轻笑,抬起手,叶恬简以为又是一记手刀,连忙退后避了避,但紫烟只是把手落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如果够强,杀得了他们,我不拦着。”
“你……”
叶恬简无法反驳,他确实太弱了。
其实,烧饼和乌鸦都清楚,紫烟是有意让叶恬简为难,答不上话。
次羽族崇尚战斗,正因为好斗,所以族内数量并不多,不过,单拎一个出来,就是在妖界里上乘的,大妖都不一定打得过,更别说叶恬简这样的一个毛头小子。
“谁在那儿?”
竹夭听到声音,抬头去看,却见紫烟几人从一旁走了出来。
“你回来做什么?”竹夭有些惊慌,“快跑。”
不行,这两个次羽族,太强了。
紫烟看了眼竹夭,打了个哈欠,随手掷出暗器,那紫色烟雾在空中漫开,随即,在离紫烟不足一寸的距离,那两人捂着胸口,跪倒在地,随即翅膀下垂,眼窝凹陷,脖颈漫上青色花纹。
“这……”
叶恬简惊讶的张着嘴巴。
这也太快了吧。
紫烟淡定道:“行走江湖,多看了点书,会点毒药。”
虽然看的那本,是禁书,不过,不妨事。
又担心等会儿叶恬简又嚷嚷起来,于是补充一句:“这催毒的材料贵,东西没多少。”
竹夭抬头,看着紫烟:“你叫什么名字?”
紫烟料到她会有发现的时候:“你怎么认出我不是严止的?”
竹夭微微一笑,不小心碰到伤口,倒吸了一口冷气,缓了缓,道:“我刚才,逃到了禁地,发现一具尸骨,是严止的。虽然面目不清,但用道门鉴别尸骨的方法猜了个七七八八,我是他母亲,对他了解,所以更加能确定,就是他。”
紫烟没有否认:“我确实不是他。”
“虽然你不是严止,但这些天接触,我也知道,你是好孩子,有件事,我想,应该是你来这儿的目的。”竹夭说话有些吃力,紫烟低身,靠近她旁边,在她身边蹲下,竹夭继续道,“道门有个计划,名为行道妖者,这个计划就是他们捕捉灼华之血的目的,他们要血来画阵,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身上,有开启‘溯回阵’的关键线索。”
“溯回阵?”
“妖族皇室,出生时,有概率,会激发家族遗传的特殊技能,但概率极小。溯回阵,就是秘密捕捉具有妖族皇室血脉的妖怪,将他们妖力溯回到出生那一刻,激发他们的潜能,成功的概率虽低,失败的都死了,但一旦成功,那些妖族,就会受他们控制,任其摆布。”
紫烟在脑子里闪过‘影’的几人。
难道,她们几人和这事,有什么关联?
“不过,关键的事物,我身上有一个,所以,他们不能成功开启溯回阵,就算是成功了,也不能控制住那些妖怪。”
紫烟蹙眉:“你告诉我这些,是要把那个东西嘱托给我?”
“不,不是嘱托,那个东西,你一定想要。”竹夭扶着口气,“它的名字,叫‘翎’。”
“……”紫烟怔了一下,尽量压住情绪,“你怎么知道它?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你把它藏哪儿了?”
“次羽族人,在靠近。”乌鸦动了动耳朵,蹙眉道,“再不离开,会很麻烦,你不能赌那么多次羽族人都中毒。”
竹夭看了眼乌鸦,转眼盯着紫烟:“我知道,你有一把厉害的道剑,让我,看一眼你的道剑,我把‘翎’给你。”
紫烟没有过多犹豫,从锁春秋里取出荀胤剑,竹夭伸出手,拂过剑身:“确实,是把好剑。”
紫烟点了下头,下一秒,便不由的闭上眼睛。
只见竹夭突然拉住紫烟的手,往前一推,又紧接着后拉,一下子,撞到剑上,锋利的剑刃穿透胸口,割开心脉,粘稠的红色液体,顺着光亮的剑身,流向剑柄。
其实,当紫烟听到竹夭说的那些话,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们大可换一个安全的地方继续说明,但竹夭不是这样选择。
不可否认,一旦紫烟带上现在重伤的竹夭,无疑是添了个累赘,一旦被抓,‘翎’就回到了道门手上。
这也是竹夭不想看到的。
血液还没顺着剑身流到手上,紫烟一抽手,竹夭便倒在紫烟身上,因为剧烈的疼痛,爬满全身,她揪紧紫烟的一角,却才下一秒,松了掌心,
冰凉的光点,一瞬间从她的胸口涌起,汇成一支墨黑色镶金边的翎羽,中间带着细微的白色线条,亮着微光。
“该走了。”乌鸦催促道。
紫烟站起身,竹夭还是跪着,但佝偻着,好像睡着了一般,紫烟一挥剑,将血掸去,但身上沾染满布的红色,却像是告诉他,这些都不能恢复如初。
他微蹲下身子,将竹夭靠在旁边的石头上,他觉得这样应当会让她舒服些,但又觉得好笑,知道死人并不会出现什么感觉。
“嗯,走吧。”紫烟淡淡道。
鹿仁扶着地,脸上有些苍白,却见河面有一把伞,伞上的花纹已经看不清楚,上浅下深,伞上的血划着河面,长长的一条血痕,顺着河水的方向,向高处流去。
烧饼站在鹿仁背后:“看什么呢?”
“你看那把伞,好红。”鹿仁指向伞的方向,“是因为沾了血吗?”
“没事,走吧。”烧饼没有太关注,只是推了一下愣在原地的叶恬简,“东西拿到,我们该回去了。”
鹿仁点点头,起身,看向太阳的方向:“鲛海的黄昏,好久啊。”
扇如许到时,只看到竹夭的尸体,旁边好两个次羽族人已经死了,身上没有伤口。
“毒发作了。”
扇如许不由的蹙眉。
得确定还有没有人,要加快速度了。
“去禁地方向看看,我记得通往人界的河道旁,就是禁地的入口。”
“好。”
他们都有翅膀,没有高空翱翔,贴地飞行也很飞快。然而,半路,扇如许却停住了。
“怎么了?”
扇如许看向河面中的一把伞。
好像,有什么人类的气息,被血腥味压着。
“人界的伞,普普通通,有什么奇怪的吗?”那人顺着扇如许的视线看去,“任务结束,要多少都有,走吧。”
可能是错觉吧。
“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