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体可还习惯?”
易凌将手搭在那人肩上,原先隐隐约约的灵体已经渐渐成型,可以触碰,与人无异。
夏陌客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好久没有出来了,不习惯还是有的,就像睡了长长的一觉,难免有些昏昏沉沉。”
“出来多走走,在里面困了那么久,换谁都不好受。”易凌安慰着,并顺口提了一句,“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夏陌客笑道:“熟的人没几个,自然都记得,不过,你现在竟这么大了,原先个子还矮矮的。”
易凌没有说话,他又兀自伤感起来:“是呀,也过了这么多年了,自然不一样,人,也不在了。”
易凌稍加慰藉:“你姐姐的消息,我会替你查查,当初你祭剑后,她离开荀胤,便没了消息,我也不能笃定,一定能找到她。”
“这么久了,能寻得尸骨墓碑也好。”
夏陌客在黑乎乎的地方待了太久,虽然有时可以感觉到剑外的情况,但大多都待在剑鞘剑盒中,也没有太多人去接触,孤零零的,难免有些情绪低沉,易凌也理解,但她对于人的死亡并没有太大的概念,很多故人,她仅觉得是轮回转世换了个身份继续活着,但是否真有轮回这一说,她也不大清楚。
易凌看夏陌客眼眸低沉,便想着调开话题,问些想知道的事情:“你可见过那启世策最后一卷?”
夏陌客疑惑的抬头看向易凌。
“你怎么找起这个来了?你以前对它可不感兴趣。”夏陌客想了想道,“我在荀胤见过,有个地方,放着各种奇珍异宝,名为集珍楼。”
易凌思索道:“我倒是想到会在荀胤,但不曾想过,他们竟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夏陌客点了点头:“是啊,我也奇怪,按理来说,应该另设一处将它藏起来,集珍楼虽还算安全,但出入的人对于一个这种级别的珍宝来说,未免太多了些。”
集珍楼,顾名思义,便是个放宝贝的地方,既然都是些好东西,便免不了会经常有人慕名而来。
易凌没有去过,仅看过地图,知道一些情况,她并不喜欢去那些地方,道士那么多,哪个妖怪都会觉得不舒服,便作了些猜测:“而且,竟没有风声传出去,应当没几个人见到。若是进了那处,应该还有暗格。”
“应该是,只是我大多外出时间都被控制,所以也不怎么清楚。”夏陌客突然觉得她话里的意思有些奇怪,“你要去?”
易凌笑着道:“没事,随便问问,那地方哪儿那么好去?”
“集珍楼?”紫烟坐在树上,同树下的树宇讲话,“放的那么明显?”
树宇斜靠着树,抬头看向紫烟:“你拿了一卷,‘影’拿了一卷,你都有两卷了,还贪剩下的那卷,会不会太欲求不满了些?”
“欲求不满?从你的嘴里能吐出些好听的词吗?”紫烟拆了根树枝在手间拨弄着玩,还不忘瞥了一眼树宇,道,“我身上的封印哪儿那么好解?我从毛线那儿探出些口风,第三卷是解封的关键。”
紫烟说着书的事情,树宇注意到的却是名字:“毛线?是‘影’的女孩子?好看吗?”
紫烟不由分说的把手里的树枝砸了过去,树宇轻松的闪身避开,还继续说:“‘影’的美人不少,你如今混进去,可不能忘了兄弟!”
紫烟无奈的摇了摇头,并嘀咕着,什么时候让kiroro解剖开树宇的脑子来,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树宇见紫烟不搭理他,妥协的商量正事:“你要闯进去?”
“不。”紫烟垂眼思索,“今天赶巧陆仁来荀胤,那些个老头都在议事,不如我先溜去探探情况。”
“等等,你说什么?”
树宇突然捕捉到什么,竟一脸惊喜,紫烟疑惑的重复了一句:“我要溜去看看情况?”
树宇抬手道:“不是这个,你刚才说谁来了?”
紫烟莫名其妙的蹙了下眉:“陆仁啊。”
“告辞,我先回去了!”
树宇还未等紫烟阻止,脚上抹油似的溜了,紫烟两臂交叠于胸前,看向那人离开的方向,开始怀疑起自己:
跑那么快!我不帅吗?
荀胤,议事堂。
议事堂中间的位置坐着荀胤当家,三个四五十岁的大叔坐于一侧,从左到右依次坐着孟弦,连冥,云纪三位四大道门的当家之人,四人虽上了些年纪,看着却十分年轻,阁与陆仁坐于另一侧。
道门之人觉得,俗世与道家仙法需分隔开,因此有些名头的道士都有自己的名号,但又有规矩,不可忘了本家血脉,因此,当家之人,也称为首行,需带上道门姓氏。袭位时,前面的名号全部作罢,需再取一个名号加上姓。
简而言之,当家名号与寻常姓名无异。
如此说来,四位首行便名叫:荀习谨,连肆忧,孟萧扬,云冼墨。
连肆忧脸上带笑,故弄玄虚,假装不知陆仁的来意:“往日,鲜少看到陆先生出面,今天陆先生大驾光临,看来事情不小啊。”
陆仁面带墨黑色面具,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可以从他明眸中看到笑意:“小事而已,劳烦四位这般重视,此次前来不过,是借一人一剑,紫烟、荀胤。”
连肆忧勾了勾嘴角,面含不屑:“借?先斩后奏能叫借吗?”
陆仁微微一笑,耐心讲起紫烟初来‘影’的样子,又将他被追杀的事情添油加醋说的十分严重,最后再提了下昨晚被荀胤打伤的事,一番精彩讲述,一个凄婉可怜被追杀的小道士,仿若浮现眼前。
阁在一旁不由感叹,这唇舌厉害的,不当说书先生真的可惜。
陆仁并不知道阁的心里所想,他只是看着另外几人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故作惋惜摇摇头:“唉,可怜少年英才,竟伤的……”
陆仁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住,随之便听云冼墨咬牙道:“如何?”
云冼墨是紫烟的舅舅,自然关心,陆仁见云冼墨脸色难看,语气含恨,手指攥的发白,便知正如传言一样:这个舅舅很关心紫烟。
陆仁道:“云首行莫慌,易凌既答应护他,‘影’的医术自然能治他,伤的再重,也能让他起死回生。”
“你可以带走他。”云冼墨淡淡一句,手指却未放松,语气也暴躁的很,“紫烟在你们那儿玩几天,有劳陆先生。”
“云兄,这……”荀习谨想阻挠,云冼墨却打断他的话:“我是他舅舅,这事我来决定。”
“可是……”荀习谨还欲开口劝告,却又被云冼墨一番话噎住:“他母亲是我最疼爱的亲妹妹,他父亲是从小与我长大的好兄弟,紫烟从小失了父母,伶仃孤苦,只有我这个舅舅护着。我曾说过好几次,不许打他主意!紫烟此次只说要出去历练,说的十分妥帖,我便嘱咐属下多加保护,放心闭关,出关后,他还未回来,却不曾想,吃了这么多苦头。荀习谨!我本想私下说清楚,你若想阻挠,我也不怕直接撕了脸皮!”
连肆忧觉得气氛未免凝重了些,便出言劝道:“怎么能因为妖怪的几句话,伤了和气,指不定……”
“妖怪之言不可信?”云冼墨低头轻笑了几声,撇了撇眼角,瞅着连肆忧道,“说来真真可笑,我为云纪之主,却防不住道士对我外甥的追杀,还要靠妖怪来保护。”
全场静默无声,云冼墨又道:“此事莫要再提,我自家的外甥,出去玩玩,我还是做的了主的。”
荀习谨不好说什么,便揪着剑来发难:“人,我决定不得,剑是荀胤的,自然我做主。不借。”
陆仁也不急,只是悠悠道:“荀首行莫急,荀胤昨夜已经化形,这剑灵说了话,如果说些不好听的,荀胤可能不好办事啊。”
“你!”荀习谨身为首行,自然知道这剑灵,说来也是名门正派的笑话,这剑虽是荀胤镇门之宝,但这来历,却是一块抹不去的污名。再加上近来对紫烟下手,若是传出去,免不得被各道门说三道四,如今剑又不在身边,内忧外患,麻烦得很。
陆仁见荀习谨的表情有些犹豫,便继续说道:“易凌与那剑灵相熟,不过是老朋友见面,说说话,过几日劝一劝便乖乖回来,到时候如果不还,荀首行再抢也不迟。”
荀习谨虽十分不愿,但奈何不好发作,右手五指握着桌沿,竟硬生生陷进几个洞,但语气却还努力保持平静:“三日。”
“五日。”
荀习谨都已做了妥协,陆仁却讨价还价起来。
荀习谨气不过,缩短期限:“一日!”
陆仁轻笑一下,又道:“十日。”
“你在逗我?”荀习谨一拍桌子,桌上的剑便腾空而起,铮的一声,便已出鞘。
阁迅速反应,眼睛一眯,突然起身,悠悠然一扭手,十指便化为狼爪:“你应该知道,条件可由不得你,客客气气的谈,还是想打一打,奉陪。”
“二十日。”陆仁手指轻敲桌面,悠闲自得的用另一手撑着脑袋,“荀首行这么大方,我也不好客气。”
荀习谨早已气急,但也只能无奈咬牙,说了句:“好……”
连肆忧一旁看着,脸上最开始的笑意早已隐去,眉头都快蹙到一起,胳膊轻轻撞了撞孟萧扬,小声道:“如何?”
孟萧扬只是淡淡回答一句:“书。”
“对,书。”连肆忧这才想起来,他们来的正事,“启世策连丢两卷,当时易凌和紫烟在场,‘影’脱不了干系。”
阁早已坐下,陆仁装腔演戏起来:“启世策丢了?这我们可不知道,易凌昨晚不过是去找紫烟罢了。莫不是人手都派去捉拿紫烟,没人守东西了吧。”
阁也配合着演起戏:“你们守卫不严,丢了东西,反向我们讨,是什么意思?”
现在那四人,两人生着气,一人话不多,仅有连肆忧最后顽抗:“这两卷,可不是寻常妖怪可以偷得的!”
“我怎么觉得是在夸我们呀?”陆仁看向阁,看似对阁讲话,却高调的很,声音不加掩饰,阁便也配合:“指不定是哪个道士藏起来,把锅甩我们身上。‘影’可不受这委屈,若是戒备森严,把守卫叫来对峙便是。”
连肆忧一时语塞,说来也奇怪,那么多人,竟没有一个记得昨晚的事情,连罗笙谣也闭口不言。
连肆忧正想着法子,孟萧扬突然起身,眼睛紧紧盯着陆仁的手指,连肆忧也看去,陆仁的手指正敲着桌子,却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
“罢了。”孟萧扬突然开口,连肆忧疑惑的看向他:“这怎么能算了?”
“此书,无用。”孟萧扬短短四字,连肆忧竟听明白他的意思:“就算我们看不懂,我们解不了,那也是我们的东西,得……”
“影,可以。”孟萧扬说着看向陆仁,嘴角上扬,竟露出一个笑容,“陆先生之音律,萧扬佩服,此曲何名?”
“过奖。不过是个小调。”陆仁一拱手,连肆忧虽看不懂,也算知道陆仁给他下了什么“蛊”。
定是刚才的手指,传了什么音律!
连肆忧虽平日里心大放纵,但还拎得清正事急事的重要,看着其他三人,尤其是孟萧扬,不由的急了:“孟哥儿呀,这议事呢,不是粉丝见面会!你平日痴迷音律快走火入魔,我便不说什么,但今天这……”
连肆忧听到门外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话说一半,便停下,对门外喊了一句:“树宇进来!”
“哈哈哈哈,舅舅……”树宇进门,见他父亲正坐堂上,黑着脸,一时间小声了些,“舅舅怎么知道是我?”
“就你这野小子敢做偷听这事,你是我看着大的,我还不知道你?”连肆忧原想等会儿解决树宇这事,但这情况已经够乱了,再乱也乱不到哪儿去了,“你来做什么?”
树宇没有说话,眼睛却看向陆仁和阁。
连肆忧看那眼神,便知道自家外甥的心思,扶额感叹:这颜控的毛病,一定是随我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