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念垂了眸子,“制服一介女流,一己之力尚可。且彼时情况危急,况且荣禄客栈人多眼杂,闹出太大动静,难以收场。如今皇后娘娘不知我等行踪,更要小心为妙。”
“那张采臣又是怎么一回事?”
谨念沉默了片刻,迟疑道,“听闻……京兆尹对张采臣颇有好感……当真?”
赫连霈点了点头,“沈贤樾有龙阳之癖,乃是整个京城都知晓的事。采臣确乎是与他交好过一段时日,可也只是为了调查私盐之事。”
谨念点了点头,“既然此事为真,那便说得通了。其实事情亦简单的很,沈贤樾知晓了张采臣利用自己的事情后,想到自己曾费心费力地替他将年师师引荐给皇上,故而将怒意转嫁到了年师师身上。”
赫连霈却是有几分啼笑皆非,“转嫁怒气?可年师师乃是父皇看上的人,他沈贤樾就不怕被查出来?”
谨念淡声道,“所以这事,他并未亲自动手,而是寻了他人来做。且如今种种证据皆是被这女子消除干净,倘若这女子醒来后执意寻死,我等也就失去了唯一的人证。但,即便是留她下来,她也未必愿意做人证。”
赫连霈道,“唯一的人证?”他眯起眸子,走到女子身边,举起她的手端详了一阵,“不对,应该另有他人。”
他放下女人的手,“之所以这般判断,乃是有两个原因。其一,你既道她擅用毒,何须如此麻烦?其二,昨日严宿道年师师是被人扼住脖子窒息而亡,可这女人的手过小,若是真的环住脖子,拇指也绝不该会放到在昨日脖子上显现出的指迹位置。”
谨念这时已将衣袍全然穿戴好了,“殿下这等猜测又与我等提供了一条线索,可第一个原因谨某并不苟同。京城内苗疆人本就少之又少,一旦用毒,只须殿下向皇上写个奏状,皇上念在事关年姑娘,兴许当真要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寻到那下毒之人易如反掌。”
“看来此时还须得请教一番严宿,询问究竟是男是女,这样才便于我等将人寻出来。”
赫连霈瞥了一眼床上的女人,“你用什么法子令她睡过去的?”
谨念从口袋中摸出一个瓷瓶,“这瞌睡粉只需吸上一口,便能让人当场入睡。”
赫连霈骤然想到昨日庄璎在马车上无端睡着的事情,怀疑地打量了谨念一眼。
“昨日庄璎戌时便睡着了,也是因为这瞌睡粉?”
谨念点了点头,“这药方配置出来,我只是想试一试效果如何。”
“……”
谨念朝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我算的不错,她此时已醒了。”
“这女人你打算如何处置?”赫连霈道。
“绑起来,留在客栈里,”谨念想到昨夜自己一个不慎便中了计,心知此女城府极深,手腕亦是极端高明,“免得夜长梦多。”
赫连霈点了点头,“我今日会再去一趟义庄,将那手印的事情问清楚。父皇这段时日心绪不佳,我今夜会私下回一趟,顺便……去东宫看看。”
东宫。
曾经于他而言乃是最温暖的地方,虽然不曾见到过母后,他却是依着父皇作的画,临摹了多幅挂在墙上。
东宫里虽有数不胜数的名画,可是对他而言,最美的画,还是母后的画像。
还记得幼时,尚不知晓权谋争斗的时候,他与大哥还有三弟、四弟等人,总是在后花园里玩得很开心,宫里的嬷嬷总会在他们兄弟几人玩累的时候端来好吃的糕点。
可是时间过得太快,一眨眼,便是大哥出征,随后宫内出了乱子,他的储君之位被威胁,大哥千里迢迢带着北大营回到京城,准备去救下被困在昭明寺的他,谁知却是中了赵氏的计,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那里。
在昭明寺度过的那段时光,赫连霈这辈子也忘不掉。那时他被污蔑在朝廷内勾连大臣,参与贪污受贿一事,甚至还被赵氏告到父皇跟前,说他年纪不大却是心术不正,利用太子的身份拉帮结营。
彼时赵氏还是个楚楚可怜的少女,与太子的势力压根无法相提并论,加之那段时日他确乎是与几位大臣走得近了些,从几个大臣手中买了些名家之作。
而不巧的是,他并不知晓,这些被大臣们用来讨他欢心的画,乃是压榨百姓、贪污受贿得来的,故而他自觉地认了罪,去昭明寺受罚。
彼时他大哥赫睿正在边关带兵作战,听闻他被卷入朝廷内结党一事,又被软禁在昭明寺,当即便将战事委托给了副将,于十二万大军中,抽了北大营三千精兵回京解救他。
而方到昭明寺,却被皇后的人马逮个正着,以违背军纪之罪,当场便以军令状,逼其自刎,否则便要对尚且年幼的赫连霈动手。
北大营均是士兵,自然不能与朝廷亲兵起冲突,故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赫睿当着一众人的面,自刎身亡。
那时他被抱回了皇宫,尚且不知晓究竟发生了甚么,直到北大营那一批铁血铮铮的汉子出现在东宫之外,集体落泪,他才明白发生了甚么。
是夜他便高热不退,急得嘉懿帝连夜将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宣入宫中,年幼的他痛苦异常地看着一众人跪在自己的床头,父皇竟是连上朝与批折子都不管了,衣不解带地在他床头坐了整整三天,双眼红肿地看着奄奄一息的他。
痛丧一儿,折损一将,自是嘉懿帝伤心不已,亲自监督,将那批滋事的亲卫军斩了个干净。
赫连霈虽是醒了过来,可与在鬼门关边缘徘徊并无两样,时不时便高热一阵,吓得御医们连家也不敢回,竟是在东宫内安了几榻,没日没夜地查看着他的情况。
因而世人在外道太子殿下如何宅心仁厚,如何惊为天人,如何惊才绝艳,看似一帆风顺的人生,实则暗礁遍生。
此事因大皇子赫睿被逼死,震惊朝野,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北大营三千精兵集体赖在东宫外,竟是逼得嘉懿帝亲自来询问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