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镇的普通少年巫木回到石屋,打了一盆热水。
想到白天歇马驿大汉提到的火元之力,巫木翻开放在木桌上的《上神盘古辟天本源说》,从上面寻找答案。
小镇前五十年才出了一位魂术师。而且此人离开后毫无音讯,普通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连小镇都从未离开过,魂术师的世界对他们太过遥远。
……
”火有其德,征辟疫疾,焚木熄水,终焉成土“
巫木轻声念诵掀开的书页时,早已熟稔的一笔一划就像个诚挚的老友,安静的倾听着他的诉说。
今日的巫木并不懂得这些文字的意义,难道读书就毫无意义了吗?对他来说读书的过程就是一种消遣,一种认识世界的方式。
此时,已是深秋,天气转凉。
巫木冰冷的双手入水,荡起一圈圈的波纹,沁润着巫木磨平老茧的双手。回想着白天的故事,不知道怎么就开了小差,一个人发起呆来。
在他六岁时,父母离开了永宁镇,不知去向。从那时到现在,他独自一人在袜子巷住了十个年头。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那样熟悉,就像平淡的生活,总是毫无波澜,枯燥乏味。
对于巫木来说,最大的希望就是有朝一日,存些信钱,离开小镇,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至于那确实存在,却又虚无缥缈的魂术师?
他从未敢想过。
今年,巫木已经十六岁了。时隔至今,父母的模样虽然还在巫木脑海之中,却已经模糊。
对于他们的离开,巫木曾想有朝一日一定要问个为什么,他们为何要丢下自己。可父母在身边又如何呢?
永宁镇袜子巷里,疲惫不堪的父母和早早外出、寻谋生计的孩子之间,也未曾有真正深厚的羁绊。
看得多了,找寻父母的念头,就像那些曾经在巫木脑海中极为清晰的身影一样,渐渐淡了。
今天,当他路过巷子,再一次听到别人讲那位永宁镇大名鼎鼎的天才人物时,一个会让小镇所有人嘲讽、不屑的念头出现了。
‘如果,自己能够觉醒神魂,成为魂术师呢?’
……
过去十年,巫木从未想过去镇碑庙觉醒神魂。对永宁镇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十六岁的年纪前往镇碑庙,只是为了分取镇符,成为身份上的大人。
这里的普通人不曾有期望,便不会失望,这也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今天的故事和眼前《上神盘古辟天本源说》上的文字重叠,意外的激荡起他那颗沉湎已久的心,也不会让他真正动意。
虽然永宁镇前五十年中,只觉醒了衣阙一个魂术师。
但假如,自己也能觉醒,成为魂术师呢?
……
此刻的巫木好像已经站在恒镇永宁碑前,在魂授使的魂石帮助下觉醒神魂,成了下五十年中的又一位年轻天才。
那些不管是否熟悉的小镇族人,全都由衷的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就连天上的三轮冥日似乎都更加明亮了。
直到巫木回过神来,木盆之中的热水已经失去了温度。
天空中的三轮冥日早已下班,只剩下一弯弥月。木桌上,翻开的书籍停留在了上面的最后一行文字里,那里埋下了巫木的一个小秘密。
这个夜晚,注定难眠。
……
当晚,巫木【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被一群吃人的异兽包围在中央。
那些长着白耳的猿类,一人多高,面目丑陋,形容可鄙,不就是白天大汉故事提到的异兽狌狌吗?
但,由不得巫木多想!
因为一只狌狌已经扑了上来,就连它巨口中突出的獠牙,都清晰可见。随着狌狌一呼一吸,獠牙上散发着腐烂的气味,让他感到恶心。
此刻的巫木身穿一身火红色的衣袍,襟衫上跳动着火红色浪花。裁剪孺贴的袖头,画着野兽的眸子,充满愤怒。
刚有些搞明白怎么回事的巫木有些慌张,下意识的他一挥手。
一颗魂具火炎石从袖口飞出,不止眼前的狌狌,在四周看热闹的狌狌也一只只应声倒地,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要知道,在白天大汉的讲述中,就连强大的武者在狌狌面前也会被徒手撕裂。
只有传说中的魂术师和他们的五行力量,才是异兽的天敌,让它们引以为傲的坚硬毛皮兽骨受到真正的伤害!
此刻,这些狌狌加在一起都不是巫木的对手,不就说明了巫木已经成为了一名传说中的魂术师了吗?
被打疼的狌狌们露出害怕的表情,捂着身体上红肿的部位,躲得远远的,等待反扑的机会。
巫木抬起手,自己也难以置信!
突然,远方密林中传来一声咆哮。一个无比巨大,有如山岳的狌狌王,从树林的顶端露出脑袋,就像一座移动的山丘,让人无法反抗。
这只庞然大物长着白色的耳朵,赤红的毛发随风飘扬,不就是小狌狌的放大版嘛!
巫木内心的紧张程度无以复加,相比一人高的小狌狌,突然出现的巨大狌狌光是眼珠就要比小狌狌的脑袋还大!
在这似若梦幻的山林中,巫木并不想这么快结束自己魂术师的体验。
哪怕,这些都不是真的!
于是,巫木下意识的握了握另外一只手,那里果然还攥着一颗发红的火炎石。巫木毫不犹豫的将火炎石丢向巨大狌狌王。
结果,这颗飞石砸在狌狌王身上,就像讨人厌的飞虫。随着狌狌王嫌弃的拍拍手,就都落在地上,再没有色彩。
在劫难逃了么?
巫木闭上眼睛,因为拍完‘飞虫’后,狌狌王巨大的手掌铺天盖地,压向巫木。山林中的树木在狌狌巨掌之下,纷纷折断,等待巫木的结果只有一个。
然而,在巴掌就要把巫木拍扁时,强大、蛮横的狌狌王突然停下了他的动作!
紧接着
狌狌王匍匐在地上,两个硕大无比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巫木,好奇的看个不停。
……
没有预想中被拍成肉饼的情况出现,巫木又睁开了眼睛。
这时,他才注意到,狌狌的肩头坐着一个白衣胜雪的窈窕女子,温柔的眸子里倒映着星辰宇宙,圆润白皙的脸庞之上挂着笑容,两个小巧的酒窝十分可爱
可哪怕,巫木看到女子的五官,却无法拼凑出她的容貌。
只记得,她朝自己笑了。
这笑容很是温柔,就像春日的太阳稀疏的融化着冰雪,巫木内心的紧张全都不翼而飞。
这笑容好像很熟悉,却又陌生。
”你是谁?“
眼下,巫木只想知道她的名字。
白衣女子稍一歪头,没有回答。她轻轻拍了拍狌狌王的脑袋,就像对待调皮的孩子。
于是,狌狌王收回目光,挺直身子,擂胸呐喊。
不一会,狌狌王重又消失在翠绿的山林之中,连带着她的身影也不见踪迹,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巫木。
现在的他站在原地,迈不动步子,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却无比清晰的记住了这个画面。
……
‘她走了么?’
‘可她又是谁,为何凭空出现在我的梦中?’
梦境中的巫木真正发觉了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自己终究会醒来。
这时,一道温柔的声音出现,却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想变强吗?
那就来找我吧”
原来,这是从自己心底出现的声音,巫木突然觉悟。
下一刻,一枚简约、朴素的玉钗毫无防备的出现在巫木眼前,巫木一步迈出,想要把它抓住。
谁知道周围天旋地转,一切都消失了!
……
寂静的弥月从来都是对影成双。
巫木”唰“的一声,坐直身子,原来自己被一阵冷风吹醒。
刚才的一切原来真的是梦啊。
巫木有些激动,毕竟自己在梦中客串体验了一把魂术师的威风!他激动过后,却是深深的失落,为什么会这样呢?
”咚、咚、咚、”
不远处的巫医家中,传来‘桐木人’的敲击声,巫木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刚才的梦似真似假,有若幻影,梦中的女子是怎么一回事呢?想到最后消失的玉簪,巫木隐隐约约有种破开谜团的感觉。
“咚、咚、咚”
名叫桐木人的人偶,由不折不扣的熟金铜打造而成,在寂静的夜里,声音格外清脆响亮。
想也想不明白,睡不着觉。巫木只好找些事情来做,于是他随着这极具节拍的鸣响数起数来,
‘一,两,三,四,五,’
‘咚,咚,咚,咚,咚’
每两息之间,鸣响一声,十分有规律。
……
只是,
这传来声音的方位为何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咚、咚、咚’的声音完全听不到了!
”消失了?“
迷迷瞪瞪的巫木脑子里出现一个念头,
莫不是巫师家被盗了?
永宁九镇,人族生老病死都充斥着巫医的身影。他们并不拥有魂术师般神秘强大的力量,但却让人尊敬。
可巫木却常常听袜子巷的大人们说,这巫医衔草颇为古怪,他和自己的同行不太一样。有人说他是神医,有人说他是骗子。
但也没人敢来找他麻烦,泼皮无赖们对他颇为忌惮。
……
两家别看相隔不远,巫木却只去过一次衔草的铺子,还是跟着黎乾去抓药。
桐木人是巫医衔草早年间从其他镇子带来的计时器,物以稀为贵,在永宁镇并不多见,颇为值钱。
巫木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出去看看,给巫医提个醒。可这夜间的袜子巷,并不安全。
别看白间里,祥和的巷子只有些孩子在玩闹。可一到了夜晚,无人居住的石屋中,偶然会有些不明来路的亮光。
多少年来,袜子巷的大人们都这样告诉他们的孩子。
在那些突然亮起灯光的小屋里,有着穷凶极恶的江湖大盗甚至是恶贯满盈的杀人狂魔,他们专门抓夜晚在外不回家的坏孩子吃。
”嗖“
又一阵冷风吹过,巫木打了个哆嗦,但梦里的白衣女子似乎给了他力量,心脏跳动的也越来越快。
于是,巫木赶紧穿上裤子,推开门往外跑。
……
外面,巫医铺子的木门被一根皴裂的老酸枣木锁住。
巫木趴在门缝上看了半天,铺子里没有半点动静,门帘垂地,也看不到屋子里的景象。看了半天,巫木终于抬起手,
“咚、咚、咚”
可敲响巫师铺子的木门后,半天没有人回应。
巫木有些犹豫,也许衔草睡得太沉?
四下的巷子里,空无一人,如同静止的世界,已入深秋的空气中只剩下巫木自己的心跳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