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朗的蓝衣少年翻着一本随处可见的《上神盘古辟天本源说》,坐在一间小小的庙宇中。在他的屁股底下,是一块朴实厚重的石碑。翻开扉页,上面写道,
”盘古开辟,化身日月。
苍穹之下,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衍化万物,是谓盘古本源。
……
赤金之力,无有尽时,所向披靡,裂山碎石;
……
青木有灵,向阳而生,灼灼其华,天地所藏;
……
上善若水,靡润万物,一怒成泽,念念不忘;
……
火有其德,征辟疫疾,焚木熄水,终焉成土;
……
唯土厚物,盘古之躯,向死而生,永恒不灭;
……
盘古世界中,掌握五行,则可凌驾众生,顺生逆亡,高高在上。
……
掌控五行的天赋,被称为神魂,
对应金、木、水、火、土,
分为金魂,木魂,水魂,火魂,土魂。
…………“
少年坐在石碑上一边翻书,一边唉声叹息,跪倒在石碑之前行叩拜大礼的众人却对此置若罔闻。
千百年来,他们一直如此,看不到少年的存在。
蓝衣少年看着这些祈求自己屁股底下的石头或者是【神明】保佑的普通人,眉眼挤在一起,自己真的在这破庙里待够了。
为什么她还是不离开永宁镇呢?
……
永宁镇位于永宁九镇边缘,是一座规模中下,木石建筑的偏远镇子。这里生活着数万人族,人们耕作,狩猎,从事各种副业,传颂着魂术师的故事。
每到秋末,父母们会把未满十六岁的孩子们送到镇碑庙,等待从千里之外的青木宗赶赴而来的魂授使用【魂石】帮少年们觉醒神魂,幸运儿们会从此离开镇子走上魂术师的修炼之路。
值得注意的是普通人一旦超过十六岁,哪怕拥有神魂也无法觉醒。
当然,对于这一切,蓝衣少年颇为不屑。
千年时光,他看过了太多,普通人也好,魂术师也罢,自从有了力量之后,就变了一个人,和曾经完全割断,那过去的岁月还有什么意义呢?
少年打个哈欠,把手中打开的书叶合上,轻轻放在石碑上,有些疲乏的他觉得还是自己最好。这千年的时光中,连模样和个子也没变过。
可是自己总觉得忘了什么呢?
可恶的少女始终霸占住那块破破烂烂的门匾,蓝衣少年觉得,那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是曾经属于自己的。
可,自己真的想要把他们拿回来吗?
少年摇摇头,最起码不是现在。他要等少女离开永宁镇后,再去悄悄的看一眼门匾中到底有何物。
万一,里面放着的是自己给别人打过的欠条呢?
到时候就假装没看见好了!
…………
门匾中的少女曾在凛冬时,坐在梧桐树上看向远方。
在这里,似乎只有镇碑庙的那个讨厌小鬼能够看到自己,可是自己知道,她要等的不是他。
那‘他’又是谁呢?
少女白藕般的双腿轻轻荡起,露出一截在裙外,凛冬的风雪对她来说没有丝毫影响。
那时,有一个又困又饿的机灵少年,终于用尽了自己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因为凛冬的风雪破天荒的在秋末的夜晚降临了永宁镇。
执拗的他只想回家,那里有等着他的父母。也只有这凛冬的季节,才能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所以他不顾旁人劝阻,直冲向漫天的风雪。
呼啸的寒风在凄迷的弥月之下狂躁无人理。
少年倒在地上的最后一刻,似乎看到了梧桐树上坐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女,她的笑容真的好美。
终于,他彻底晕了过去。
对于永宁镇的普通人族来说,凛冬的风雪是最为凶残的刽子手,它收割着小镇之中许许多多对它不敬畏的人的生命。
就像此时匆忙赶路的少年,就已冒犯了它的存在。
少女似乎听到了少年发自内心的赞美,两只眼睛笑起来像弯弯的月牙一样,越发好看。
“呼。”
一阵莫名的狂风,将梧桐树下人家的两道门接连吹开。
门后聚在火炉旁的一家人受了不小的惊吓,可是当他们抬头看时,这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却又止歇了。
这时,一旁的孩子突然指着倒在梧桐树下的少年说,
“看,那里有一个小哥哥。”
黑瘦黑瘦的汉子二话不说,裹上衣服冲出门外,顺带关上了石屋和院子的小门。当他看到倒在地上的少年时,急忙把他抱起来,朝着院子的尽头跑去。
……
漫天的风雪无穷无尽,席卷整片大地。
从未离开过镇碑庙的蓝色少年看向自己的头顶,他知道,在庙檐突起的木桩之上,肯定坐着一个少女。
可是,自己要不要去见她呢?
终究,看了一天书没合眼的蓝色少年抱着怀中的石碑沉沉睡去,石碑上面散发着微弱的淡黄色光芒。
随着少年一呼一吸,这些光芒全部进了他的肚子。石碑两旁,坐着两个虎背熊腰的永宁镇紫衣卫武者。
自从父母死后,他们幸运的加入了紫衣卫,就被派到这最没有危险的镇碑庙,看守恒镇永宁碑。
石碑上面,记叙着永宁镇和它所在永宁九镇的历史。可是,这样一块没用的石碑需要两个永宁镇最为顶尖的武者来看守吗?
对两兄弟来说,洞儿爷巷那边有太多的熟人,镇守府里也有镇守老头。只有这小小的镇碑庙里,很少有熟人的踪影。
他们一直在这里暗中提升自己的武者实力,哪怕现在他们的真正实力在紫衣卫中也属于拔尖的存在。但对于真正的对手来说,这还不够!
当年的父亲可是永宁镇第一高手,不还是死掉了吗?
两兄弟坐在恒镇永宁碑左右两旁呼吸吐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发现在恒镇永宁碑旁进行吐纳,事半功倍。
当然,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吐纳之时,看不到的蓝衣少年都会泄漏少许黄色光芒,让吐纳中的两兄弟体魄更强壮。
……
小小的镇碑庙如此,再大一些的永宁镇也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故事。
那些故事或者深埋于苍天深井冰雪之下,化为红颜枯骨,也许正在不为人知的街头巷尾,悄然发生。
少女坐在镇碑庙的屋檐之上,有些失望,这个唯一能看到自己的蓝衣少年也不想理自己,自己该怎么办呢?
无数的飞雪,漫撒在永宁镇的凄迷月色之下,少女看到,一座矮小的石屋之中,生出了明晃晃的亮光。
‘不如做些改变吧。’
……
秋日阳光,明媚不刺眼,洋洋洒洒的挥落在袜子巷中。
永宁镇袜子巷褪色的灰色石头被雨水、阳光冲洗的发白。不远处的泥墙上,趴着一块青斑,走近看,原来是绿的发黑的青苔。
远处偶然传来一声狗叫,紧接着几户人家的犬吠声此起彼伏。再过阵子,狗子们见无人理睬,偃旗息鼓,巷子逐又恢复沉默。
刚刚跑过狭长巷子,不小心碰到人家木门的调皮孩童方才露出脑袋,做个鬼脸,接着朝远处跑去。
小巷中央,一处荒废已久的宽敞院子中有棵无人照顾的梧桐树。庞大的树冠遮住了地上的白色青罡石,青罡石上盘坐着一个圆脸长眉的耄耋老者。
老人慈眉善目,弯弯的嘴尖向前翘起,好像一尊佝偻的石像。
微风吹来,轻轻扬起的眉梢才透露些许生命的气息。
“黎爷爷好!“
迎面走来的稚嫩少年眉眼清秀,乌黑的头发紧紧扎在大红色的粗绸发带中,单薄的影子倔强却并不孤单。每当他经过梧桐树下,都会停住脚步,向石化一般的老人问好。
黎姓老者从不开口,眼角总是明亮。
少年知道,这就是他的回答。
青罡石旁的梧桐树发出一阵莎莎的响声,老人的目光呆望着遥远的天空,那里悬挂着三轮冥日。
……
少年走向巷尾,这里渐渐热闹起来。
”巫木,快来,听故事!“
被称为巫木的少年,正是扎着大红发带,在梧桐树下朝老人问好的少年。
此时说话的孩子,顶着圆圆的额头,额头之上有三缕头发卷成的小辫;一开口,便露出两颗洁白的板牙,十分讨巧。
巫木停下脚步,看向一旁喊住他的少年黎坤。他是梧桐树下老人的孙子,也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
机灵的黎乾正和一群孩子围坐在光膀子的浓眉大汉身旁,满怀期待的听他讲外面世界的故事。
每到碗中的酒水触及碗底之时,黎乾都不动声色的从旁添满海碗。这是他的兴趣、也是讨生活的饭碗。
在每个袜子巷孩子的眼中,都怀揣着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哪怕他们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个小小的镇子。
那些传说中的神仙术师,总是飞天遁地,翻山蹈海,无所不能。每一个关于他们的故事,都深深的吸引着涉世未深的孩子们和他们不甘平凡的心。
何况,今天浓眉大汉讲的,还是孩子们往常最喜欢听的,永宁镇火元魂术师衣阙的故事。
巫木蹲在黎乾身旁,惊讶于黎乾总是能够在聚精会神听故事的时候,发现路过的自己。没过一会,巫木也被浓眉大汉的精彩故事吸引了进去。
”只见三丈高的白耳狌狌王突然凶性暴起,突然擂胸长嚎,声音之中蕴含的能量震得山林中的万年铁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
……
离开之前,衣阙留下了一句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太平。说完,便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
从此之后石碑林渐渐有人族聚居,倒是成了一个颇有特色的山林小镇。“
讲到这里,浓眉大汉终于可以歇一歇,喝口碗中的老酒。没想到,一个瘦小的孩子站了起来,
”我知道!故事还没完呐,魂术师衣阙走后,石碑林的小镇中留下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恒镇石碑林!
我听过去讲故事的人说,魂术师降伏山野荒泽之中强大的异兽后,迁居到那里繁衍生息的人族心怀感激,会刻下讲述魂术师事迹的石碑,让后人瞻仰。
就像我们永宁镇的恒镇永宁碑!“
浓眉大汉被这小孩呛了一下,没想到这群瓜娃子知道的这么多,狌狌王、石碑镇倒是真实存在,可自己根本没听说过衣阙这号魂术师。
这石碑又去哪里找?
不过!
自己这次捎货,一来一回,也要七八年光景。到时候孩子长成大人,谁还记得年幼时对自己说谎的大人呢?
想到这里,浓眉大汉把海碗重重一挥,轻轻放在木桌上,
”哈哈,是啊,是啊,等你们长大之后,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