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天,两人都是来到镇上吃饭,杨东愈发觉得自己来到乡下生活一点挑战力都没有,这样根本吓不到崔江荣。
崔江荣无比适合在这生活,两人只有第一天打扫家花了不少时间,其余时间每天都是发呆,杨东会在每天中午给邻居奶奶送水果时跟她坐着聊聊天打发时间,崔江荣则会坐在两人旁边,视线始终盯着杨东,从两人的谈话中,捕捉杨东幼时的生活、幼时的回忆。
客厅上一张杨东的家庭合照让崔江荣无比好奇杨东的父母去了哪里,然而杨东没提,崔江荣就知道不能从杨东口中问这个伤心事。
合照上的杨东看起来还很小,只有三四岁,然而眼睛很大,脸很小,笑得极其腼腆,但是确实发自内心的笑,那个女人长得很漂亮,一双丹凤眼,嘴唇极红,杨东的父亲则相貌普通了些,却有一股浩然正气,崔江荣也总算见识到了杨东的奶娘,一个慈眉目善的老太太。
杨东回来时,崔江荣正好坐在客厅抱着相框看着,他倚着门框,崔江荣看到门口突然站着的杨东吓了一跳。
“看完了就把相框继续挂在原处吧。”杨东表情淡淡的,坐在崔江荣身侧默默道。
“你为什么不把这个相册带在身边呢,我挺邻居的老太太说你以前可有永远不回来的想法。”崔江荣将相框重新挂在墙上疑惑道。
“这个相框是留给我奶奶的。”杨东靠着沙发,眯着眼睛像是回忆什么,“我奶奶说不定偶然回来想要看看我爸妈呢。”
崔江荣是唯物主义者,却没有被杨东逗笑,“为什么不会是他们会团聚呢?”
“切,我奶奶认为我父母早就投胎了。”杨东揉了揉鼻子,似乎这个话题让他有些不开心。
“那你奶奶都走了这么多年,说不定也转世了呢。”崔江荣顺着杨东的话想说些安慰的话。
“我奶奶说她罪孽重,还得受几年苦。”杨东幽幽道,崔江荣看着杨东的侧脸,仿佛知道了一些关于杨东父母的去向,他长叹一口气,低下头一时不知说什么。
“突然不开心,想喝酒吗?”杨东别过头看了一眼崔江荣,却并没有问崔江荣的意思,起身向厨房走去。
崔江荣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劝杨东别喝酒,因为杨东的酒量实在不好,而且酒喝多了对胃不好,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杨东一不开心就喜欢喝酒,这种发泄情绪的方法一点儿都不健康。
不一会儿,杨东捧了个酒坛过来,崔江荣看着杨东手中的坛子愣了愣,他还从来没在现实中见到过这种酒坛呢。
“这是邻居奶奶送我的桑葚酒,好久没喝了,本来打算等你跑了庆祝时喝的。”杨东说着,取了两个一次性杯子放在两人面前,小心翼翼地倒着酒。
崔江荣一时想要安慰杨东的话这时怎么也说不出口了,长腿交叠翘着二郎腿,抱着手肘,头看向一边。杨东倒完酒见崔江荣没有喝,别过头看到他一副别扭的样子。
“是是是,我的不对,这下可以喝酒了吧。”杨东敷衍地道了歉。
崔江荣知道自己是死缠烂打的一方,对方给他台阶下自己明明不高兴,却还是得收敛了脸色,他看着杨东捏着塑料杯子,仰头一整杯酒灌入口中。
“你怎么一下喝这么多,不怕胃受不了吗?”崔江荣没想到杨东喝起酒来仍旧一副往死灌的模样。
“这个酒度数很低的,不信你尝一口。”桑葚酒的口味甘甜清凉,就像喝果啤一般,杨东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喝桑葚酒了。
崔江荣不信地看了杨东一眼,慢慢的抬起头放在唇边,轻轻抿了口果然没有酒精的味道,如同喝果汁般,却又好像是碳酸汽水,有些冲鼻。
崔江荣放下心来,虽然不像杨东那么半杯半杯的喝,但也没有顾忌的小口小口抿着。
喝酒时氛围永远是融洽的,杨东还是头次觉得崔江荣这么好说话,等酒坛见底时,杨东这才发现崔江荣已经仰躺在沙发有有了睡意。
杨东推了推崔江荣,对方两颊通红闭着眼丝毫不搭理自己,杨东没想到度数这么低崔江荣都能喝醉,难怪从来没见崔江荣喝酒呢。
这下,轮到杨东照顾崔江荣了,他扛着崔江荣的肩膀将他拖上二楼,两人从来还没有并排上下楼梯,木质的楼梯咯吱咯吱地响,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
杨东满头大汗地将崔江荣拖上二楼,推开门仍上床,重重喘着息想着要不要崔江荣洗脸洗脚时,崔江荣猛地睁开了眼睛。
“合着你没喝醉啊。”杨东被崔江荣逗笑,“你是不是报我喝醉酒之仇,犯困了不想爬楼梯,才让我给你这么拖上来。”
崔江荣没说话,被酒意熏红的瞳眸死死盯着杨东,杨东没想到自己说笑了一会儿,崔江荣毫无反应,这下他不知道崔江荣到底喝没喝醉酒。
杨东伏低身子,想要查看一眼崔江荣的情形,哪知手腕猛地被崔江荣一拽,杨东还没反应,便被崔江荣压下床,还没回神,崔江荣又倾身压了过来。
杨东连忙吓得要推崔江荣,哪里知道崔江荣只把他当肉垫一样,只是靠他身上。
杨东虚惊一场地喘了喘气,崔江山平时有健身的习惯,力气比杨东大的多,加上喝醉酒的人本就一身蛮力,杨东一时半会儿居然推不开崔江荣,他喘着粗气,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崔江荣却舒坦地好像睡着了一样,杨东气的决定把崔江荣推开一定狠狠揍他一顿,然而在喘匀气的过程中,视线落在崔江荣的脸上发起呆来。
崔江荣的眉骨很高,眼窝深邃,好像混着欧罗巴学业一把,双眼皮折痕很深却又有着东方男人独有的斯文儒生气质,杨东失神地看着崔江荣像是小扇子一样的睫毛,纤细细致的鼻梁,如果崔江荣进军影视圈的话,凭借着出色的相貌一定可以混个一席之地吧。
想到崔江荣这么优秀,居然喜欢自己时,杨东都觉得恍惚,他自然不会问真的喜欢,喜欢多少这种矫情的问题,他知道他和崔江荣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两人并不能长远,长痛不如短痛,他干脆永远不和崔江荣在一起,免得以后自己才是陷得更深的那一个。
这些想法,压在杨东心底藏了许久,现在趁着崔江荣喝醉酒的情况下,总算一股脑地都能说出来了。
末了,杨东极慢极慢道,“崔江荣,希望你以后不要怪我。”
思想负担轻了些,杨东的力气好像都变大了许多,这次再用力,总算推开了崔江荣。
杨东简单地洗漱完,擦拭着湿润的短发躺上床时,猛地注意到崔江荣正侧躺着凝望着自己,杨东被崔江荣吓了一跳,正要骂又想到崔江荣喝醉了,自己又不能和醉汉计较,干脆拿毛巾用力地在崔江荣脸上糊了几把。
崔江荣哼哼了几声,杨东这才收过手,白色毛巾移开,却发现崔江荣仍然紧紧盯着自己,在这么一个深山老林里,被人盯着实在毛骨悚然,杨东不得不在崔江荣眼前晃了晃手,声音带着求情,“快睡行不行,别盯着我看了。”
崔江荣不说话,只是这么看着杨东,渐渐地杨东觉得不对劲了,崔江荣的眼神怎么古怪呢。
像是怀春少女,以为自己的心事不说出来别人就猜不到,这么羞答答的一眼几乎将所有心思写在了脑门上。
可惜杨东不是追星少女,并不会面前俊美的男人柔情深邃的眼神迷住,相反觉得内心愈发愧疚地厉害,随着几天的相处,杨东知道崔江荣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想和自己一起去美国。
他知道,哪怕崔江荣跟他熬过这么多天,他也不可能和崔江荣一起去美国的。
杨东这下,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了,起身穿了衣服,像那天一样,什么东西都没带来,什么东西抑没有带走,扔下崔江荣一个人,趁着夜色走了。
这是崔江荣感觉这几年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他的梦境乱七八糟,等慢慢地睁开眼醒来时,一束刺眼的光线正落在自己旁边的枕头上。
崔江荣揉了揉眼,坐起身,手摸了摸身侧床褥的温度,冰冷的像是整晚没有人睡过,不好的预感在崔江荣内心腾升,他起身满屋子寻找着杨东的身影,哪怕他站在院子里大叫着杨东的名字,他也知道,杨东走了,扔下他一个人,走了。
他怅然所失地躺在两人一起,回想到两人这几天的打闹,这几天一起走在林间的路上,回想到杨东给他科普着路上的野花野草的名字。
内心猛地轰然一声,崔江荣好像一开始就知道答案,他以为杨东会看到他的真心。崔江荣下了楼,同老太太道了别,定了回美国的机票。
崔江荣觉得自己仍然爱杨东,但是却不在对他期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