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明朗,好不圆满的一轮弯月挂在天边,再加上被林子里的木叶遮去了不少,能为陆筱浮探清路的状况的光,着实不多……她本是趁着夜露更深来采茶的,谁曾想,天公虽有月光作美,但木叶好不给面子。
她匍匐而行,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草丛杂落,身上仅背着一个粗布衣裳做篮子,以一双即便在夜里都白的如玉般的手探草。
“呃……”
一身沉闷的哼声传出,陆筱浮紧忙抽回探草的手,另一只手便是凑上来摩挲了一番。她定了定睛,眸光不移的望向草丛,两株野生的玫瑰荆棘艳丽而又扎眼的交叉而过,身上的刺都生生扎在对方的身上,但依旧昂首而开,丝毫不觉痛意。
带刺玫瑰?
陆筱浮微微愣神,明知对方身上有刺,为何还要往对方身上窜长?
陆筱浮不觉,忽的想起了那日夜茗晨对她说的野丫头,野生而长,无亲无家,这大概是当时的理解,如今她忽的有些想知道,若说自己是一株野花,又是哪一株呢?是野生之菊,明颜动人,哀婉而开?还是野生蒲草,飘逸九天,四海为家?又或是这野生玫瑰,天生带刺,伤人伤己?
想来是野生之菊吧!哀婉而开,从来就代表着不幸,与她一起的人,无一幸免,从娘亲到爹爹再到那一村的性命……
“是不是觉着这两株玫瑰很傻,明知对方身上有刺,还往着对方身上长!”一道清亮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连带着的还有几声杂草扑倒的声音,大概是被人踩了!陆筱浮心头一惊,竟是差点栽倒在地,然后她脚步踉跄的移了移,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嗤嗤”,一阵阵细微的响动声越发的明显,再然后,一道修长的男子身影便是现出人来,月光淡色,洒在男子身上,仅有点点白皙的肌肤透出,但即便是未能见人全貌,陆筱浮依旧是叹声道:“是你?”
男子一袭青色长衫着地,手中云扇紧合,好似一副漂亮公子爷模样,虽说与之前大相径庭,但陆筱浮依旧认得清楚,他是夜茗晨。
见着人来,陆筱浮面色忽的变换,冷漠如这清冷的月色,细声道:“公子打扮如此清秀出现在我面前,可是想跟我说,凶手,您已经找到了?”
夜茗晨沉默不语,许久后,他终归是摇了摇头。
陆筱浮见状,也是清冷一哼,丝毫没有一丝情面可留!然而,唯有她自己心中清楚,她这声冷哼里有多少装腔作势,有多少外强中干……是,过了这些日子,她几乎将这个当初认定的杀人凶手给忘记了!
“当初公子亲口承诺,在找到真正的凶手,证明您的清白之前,公子不会来找我。如今这般朝令夕改,反复无常,您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即便是外强中干,但陆筱浮的语气依旧是半分情面不留。
林间沉寂的风,使得陆筱浮语气中的冷意增幅了一些,夜茗晨也是有些全身发寒。过了许久,夜茗晨没有再前进一步,停住脚步的他,将视线移向了那两夺带刺的玫瑰,心头涌现一抹自嘲。
半响后,他轻摇了摇头,轻声讽笑道:“真像啊……你看,我明知道我的出现会引来你的冷嘲热讽,但我依旧是出现了。与这地上的那朵带刺的玫瑰又有何不同,明知道你这朵带刺的玫瑰必然会扎的我痛不欲生,但我依旧还是选择了现身。”
陆筱浮怔了怔,下意识的看着那互相刺痛的玫瑰,有些愣神,自己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吗?
夜茗晨仰了仰夜幕下的林叶,继续道:“小六,你的语气从来不饶人,但从我跟你这么些天看来……你的心,也从来没饶过自己。”他的语气略有深意,但仔细想来,却是并没有说错的地方。
对啊!她的语气何尝饶过人,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只是讨厌夜茗晨,所以语气从来都没好过。但偏偏在百味楼,她又怼尽了任青荼。半响之后,她的眼轻轻抬起,那夜色隐藏的眼瞳中,透着一支亘古不变的刺,再一次扎向了夜茗晨:“听公子的意思,是将自己比喻做另外一株带刺玫瑰,但我想知道,您的刺,刺在了哪里?”
夜茗晨何其聪明,自是听出了陆筱浮的言外之意,便是说,即便她是带刺的玫瑰,但他夜茗晨,永远不会是另外一株。
他微微抚了抚自己的胸前,似有微微一抹利意扎在了上面。
半响后,他的脚步开始逐步往后退去,他的眼瞧着陆筱浮,面上印出一抹难得的笑容:“姑娘说我朝令夕改,但我却是想告诉最后告知姑娘一声,我并不是朝令夕改,正如你发现我时的那一抹惊诧一般……再刚刚,我从月色中看见你时,我也曾惊讶过。”
她听出来夜茗晨口中的意思,他是在说,正如陆筱浮遇见夜茗晨是一个意外一样,他遇见她也是一个意外,他从来没有违约主动来找过她。
当声音落下,夜茗晨的身影也是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
最后陆筱浮的目光也是有一次投向了带刺的玫瑰,她是一朵,那另外一朵又是谁呢?渐渐的,她的眼眸在玫瑰的花上渐渐浮现另外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的名字叫任青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