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假,我便以私人原因为由递交了辞职报告。
欧阳喆是个好老板,没多问什么也没做任何为难,只说等我的状态调整好了,可以随时回公司。
待到工作交接完毕,正是早春三月。
万千去了国外做交换生,也许为期一年,也许条件合适的话就直接留在那儿硕博连读,则归期不定,欧阳喆没有挽留。
何决已经找到了那个自己兜兜转转喜欢了十几年的人,这次定然不会再放手,想必也不会再回来了。
夏燕依然没有音讯,孟爽也仍然未曾放弃,同学们都在忙着努力适应社会新鲜人的身份,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位置,展开不同的人生。
不久前还在不靠谱和不着调中一起犯着二的家伙们,转眼便各奔东西,再聚无期。
坐在学校大礼堂最高一级的台阶上,望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学弟学妹,我顿觉满心沧桑,忍不住感慨:“不过才毕业半年而已,就已经感觉自己老了啊。”
林木森对我的抒情表示不予置评,只顾着专心夹核桃:“想好接下来做什么了吗?”
我摇摇头:“先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再说。”
“去哪?”
“随便。”
他将剥好的核桃仁托在手中递给我,淡淡说了句:“我陪你。”
我的视线在他线条分明的掌心纹路上顿了顿,然后吃得毫不客气,三下五除二便把他辛辛苦苦弄了半天的成果消灭殆尽:“林木森,咱俩都算富二代对吧?”
他被我这个唐突的问题弄得愣了愣,还是如实回答:“对。”
“以前,我对这个称呼其实挺反感的,总觉得自己根本就不用靠父母,完全可以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可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简直幼稚得可笑。如果我不是富二代,怎么可能心情一不好就敢说辞职就辞职,没有半点积蓄就敢到处去旅游?说到底,还不是仗着爸妈有钱,知道就算一辈子混吃等死,也可以活得很嚣张,至少不用为了套破房子累死累活的终日奔波。”我大声地笑了起来,然后幸灾乐祸地拍拍林木森的胳膊:“不过相比较而言,我这个富二代可当得比你舒服多了,除了花钱败家,没有任何责任要承担。”
林木森的身子微微一僵,偏首看着我,唇角渐渐抿紧,一双清亮的眸子越来越沉,仿若与我拉开了千山万水的距离,终成无底深渊。
我深吸一口气,拼命维持着早已僵硬的笑容:“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哪能像我这么任性呢?你已经因为我而耽误了返校的时间,再这么拖下去,你老爸肯定后悔死那会儿让你来多管我的闲事了。”
他别过脸垂下眼睫,良久,方轻轻点了点头,低低道了句:“我明白了。”
我心里堵得厉害,奈何眼睛虽酸涩难当,眼眶却一片干涸。
自打从北京回来后,我的泪腺就像是被那晚的大雪给彻底冻住了,无论怎样四十五度怎样逆流成河,都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林木森站起来,拍掉手上和衣服上的核桃残渣,又将碎壳收拢扔进垃圾箱,在以极慢极细致的动作做完这一切后,他走回我的身旁,蹲下来平视着我,蓦地弯了弯眉眼,在唇边抿出一抹浅到无痕的笑纹:“有机会的话,就去一趟云南腾冲吧,也算是代同学们尽点心意。”
我想了想:“好。”
他取下自己的围巾,给我系上:“好好照顾自己,要是再生病,可就没人愿意多管闲事了。”
“好。”
“保持联系。”
我将半张脸都埋入带着他体温的围巾中,闷闷地应承:“好。”
林木森垂眸静默少顷,旋即抬眼又是一笑,继而起身,大步走下长长的阶梯。
他的背影瘦削而挺拔,夕阳西下,染层层落寞。
对不起啊林木森,我已经自私地让你陪了我这么久,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因为我怕,一旦习惯了对你的依赖,会再也戒不掉。
所以我只能再次把你推开,只是这一次,我们连再见,都没能来得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