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印是用纯金打造,坚固异常,此时万俟血盛怒之下,竟一把将其捏碎,他的一张脸严重扭曲,红中透紫,宛如雷公。
风吹火动,火光映到他的那张脸上,狰狞恐怖,眼角却是含泪,再大的愤怒,也掩不住他内心的悲伤。
他最仰慕的英雄,一瞬间变成了狗熊,叫他如何不痛?
血佛和苏万都见过万俟血,此时他们都是低头沉思,并不出手,也许他们只是在等李若水发话。
李若水听到“吏部尚书”四个字,双眸早已泪水滚动,那瘦弱的身子,似是禁不起冷风的侵袭。
万俟血狞笑道:“李大人,恭喜你升官了啊!”
李若水一听这话,身子剧颤,哆嗦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扑通跪倒在地,泪下如雨。
三教教众看到万俟血两句简单的话,就击倒了名扬天下的李若水,无不骇然。
钦宗即位,加封李若水为吏部尚书,李若水谦逊不受,改封吏部侍郎。天下百姓口口相传,赞其为“大宋第一好官”,乃至李若水在金营怒斥粘罕而亡后,更是名动天下,万民悲泣。
时隔两年,李若水不但没死,更手持吏部尚书的官印,与三教逆贼密谋,可谓是晚节不保,由吏部侍郎升为他曾经不要的吏部尚书,可不是升官了吗?
李若水向来清高,视权财如粪土,被万俟血一番冷嘲热讽,只觉一张老脸已无法俯仰天地,但他也是有苦衷的,只是这个苦衷,眼下还不能对万俟血说。
东方渐白,黎明将至,虽有火光,洞前更显幽暗。
李若水颤巍巍站起身,望着万俟血道:“贤侄,看到你还活着,叔父很高兴,请你务必相信,叔父所为,全是为了大宋江山,为了天下百姓。等时机成熟,一定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现在请你回转,好吗?”
他满脸诚恳,倒不像是在敷衍。
万俟血听到李若水竟还认得他,神色一缓,又扫视了血佛等一眼,叹道:“与虎谋皮,反为虎食,李大人,你好自为之吧!”
万俟血不是傻子,知道此时不能发难,血佛、苏万和僧景净联手,只怕他撑不过十招,不如先行活命,以后再想办法对付这些贼子,不管李若水有什么理由,与三教逆贼同谋,就不值得原谅,当下抱拳道:“在下告辞,但愿再见,我们不是仇雠!”
僧景净突然闪身拦住了万俟血,冷冷道:“阁下能到此处,定是尾随他们而来……”
不等他说完,万俟血便淡淡道:“那个什么无动,是我杀的,乱教贼子,死不足惜!”
僧景净双目冒出火来,将双拳攥得格格响,正欲发作,却听血佛道:“法王,大事为重,大事为重。”僧景净怒哼一声,别过头去,只怕多看万俟血一眼,就会忍不住出手。
李若水名义上是他们这次集会的首脑人物,他让万俟血走,众人不得不听,免得他们的计划会打了水漂。
万俟血冷笑几声,大踏步离去,落寞的身影,很快没入了黑暗中。
血佛盯着万俟血消失的地方看了一会儿,转而问道:“李大人,此人到底是何身份?”上次在破院被万俟血搅了局,但血佛并不在意,反而很是欣赏万俟血的身手,事后又派人去查万俟血的底细,却只查出万俟血是湖北提刑官万俟卨的义子,除此之外别无所获,此时看到李若水和万俟血似乎极为熟悉,便忍不住出声询问。
李若水神色凄然,避而不答道:“我马上去写契约书。”说着转身进入了金鼓洞。
僧景净抬头看着夜空,冷冷地道:“那人不除,必是祸患!”
苏万含笑道:“法王不是早就派人去了么?”
僧景净将目光从天上收回来,狠狠瞪了苏万一眼,苏万含笑不语,血佛却是看向远方,几人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各怀鬼胎,彼此没有信任。
万俟血自知以一己之力,无法阻止他们结盟,但因苗刘兵变,无法调派大队人马,只得先行回去,静观其变,但他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他,是以专捡小道奔行,陡然听到身后传来衣袂声,不禁脸色一变,忙俯身藏于树丛。
四条身影迅疾而来,从万俟血面前一闪而过,万俟血才刚起身,那四人又是折转回来,身影闪动,将万俟血围在了中间。
万俟血不禁面露苦笑,这四人轻功绝顶,江湖经验老道,显是难缠的狠角色。
四人穿着一样,都是僧袍道冠,或胖或瘦,或高或矮,面色阴沉,手持方便铲。四人二话不说,便绕着万俟血开始转圈,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万俟血只觉四周都是人影,急忙低头静听,不敢多看。
那四人一边转动,一边齐声念道:“无动无欲,则无求无为。无求无为,则能清能净。能清能净,则能晤能证。能晤能证,则遍照遍境。遍照遍境,是安乐缘。”
声如洪钟,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能够感化众生。
万俟血早就听说过景教妖法,本来还不相信,此时听那四人念经声不绝于耳,脑袋昏昏沉沉,顷刻间有如万蚁在脑中爬动。
寒风中,他身子岿然不动,双目紧闭,脸上汗下如雨,似是已被景教妖法给控制住。
不远处的高地上,僧景净如铁塔般站在那里,正冷眼瞧着下方的动静,看到万俟血已被十字大法控制,嘴角不禁有了轻蔑的笑意。
万俟血头痛欲裂,心乱如麻,一睁眼便看到人影飘动,眩晕感随即袭来,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暗叹他国仇家恨尚未得报,难道今晚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不成?
如此一想,他心中更觉悲伤,嘴角苦笑,已是有了放弃抵抗的念头。
人活一口气,这口气散了,人也就完了,高手过招也是如此,先行松气的那人,便是输了一大半。
旁侧突然传来一声清啸,一剑如烟,在黑暗中遽然刺出,但听一声惨叫,那施法四人中的一个凄然倒地,长剑抖动,又反转斜斜刺向另一人。那人显然没料到有此巨变,待到反应过来,长剑已是贯穿了他的左胸,却是他自己扑到了长剑上。
那人不敢置信地看着长剑的主人,双目圆睁,缓缓倒地,显然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