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州是东海郡国四州最南,东海郡国自南往北有彭州、卓州、金州、望州。南边彭州、卓州自古商贸繁荣,彭卓商帮名满天下。彭卓海上十三港,浪花白银万万两,北从吴国琅琊城,南至东海郡国彭州九泉港,素来称作天下黄金航道,其中彭卓州自北向南又有天然巨港十三个,有港便有城,叫彭州卓州几乎是大港连小港,大城连小城,所以又统称彭卓州。十三湾里打个转,自有铜钱千千贯,吴国稍有些经验的商人都知道,想要挣钱的,都要往来东海郡国彭卓州。
离了盛京后,吴国车队便不再和七国车队一道,独自往彭州去了。东海郡国西有紫金山从北贯南,南有普依山接了紫金山往东南海里去,众人不便翻山越岭行陆路,在楚都换了官船,沿叹江入东海,再乘盛夏南风往北一路奔九泉港去。
吴国勋爵,有似萧源,承蒙祖上基业世勋贵族,有似尤府,自家经商积累万贯家财,经由官府评定,封爵赐官,这样法度,正是由东海郡国学来。比起吴国,东海郡国的商会更有地位,东海郡国勋贵多居金州,彭卓州更是新贵们的天地,彭卓州上至都督,十之七八家中都是商贸世家。
本是安排着在十三港转一遭的,但海上风云变幻,像是台风在逐渐逼近。众人到了南天港不久,匆匆往彭城港去了。还未到彭城港,海面波浪就荡起来了,海深处见到黑幕正压过来,似山崩样的雷鸣也顺着波涛一遍遍荡过来。
官船正往岸上靠,陆地上逐渐见到白塔和高楼,众人便舒了一口气,听得船上收拾行李的、侍弄铺盖的、搬这样那样的,脚步声渐荒唐起来,更听得那些晕船的、卧床的欢呼起来,一众水手船员还稳如泰山般,只一句楚地脏话,“净是些瓜娃子!”
可约莫行了数十里,才看清那白塔和高楼竟是山一般的船舱与白帆,船挨着船,帆搭着帆,远远叠着似高楼白塔般。只听得有人多少遍了往船楼上喊,“往彭城还有多远啊!”水手不耐烦地哼哼两句,“早着呢早着呢,公子去睡吧!”
再行百里,商船越发密了,看不见码头陆地。官船虽小但好歹灵活些,在港口里像是在行人间穿梭的小家伙,这样避让那样躲闪,叫人越发晕乎起来,再最后好不容易靠了岸,船上的竟没几个下得了地。
“且叫公子去睡呢,这样起来凑热闹,现如今到岸上站都站不住的!”码头上本就乐天的船工见得外乡人狼狈不堪,笑得更凶。
领队的先生再来催了,大家慢悠悠下了甲板,倒觉得地上比船上还晃些,七倒八歪天旋地转的,码头上人又多了,因为台风要来,运货的工人车辆更是比平日要慌得很。台风仓促,领队先生往海关弄通牒又排了许久,又有歹人见了外乡不懂水的少年,竟犯浑躲着水手偷起细软来,一时间,码头上呕着的、喊贼的、叫卖货物的、扯纤喊号的、挑货的、招工的,马车轮压、畜生蹄子、巨轮靠港、官爷抓凶,昏昏沉沉乱成一片,嘈嘈杂杂慌作一团。尤萧二人更比平时提防些,左不过萧源是个坐不来船的,头又晕晕乎乎,海上风又渐渐大了,两人只得互相搀扶,躲在官兵与随从间瑟瑟发抖。
忽地一两雷声打海深处来,只听得仿佛万物静了一刻,甚至能听到城里钟声当当当响了几声,码头上便又炸锅起来,听得有皮鞭抽着什么东西,脏话骂着什么人,谁家孩子哭起来,谁家老婆嚎起来,可这声渐渐弱了,几乎是叫大风吹走了般。
再有两刻,才见得领队的先生带着一身汗回来,只叫着众人赶紧上车,外头竟连马车没有,不知先生在哪寻得的一队人车,学生们又是苦不堪言的,再是娇生惯养这会儿也是逃难似的上了车,车铃一响,队伍一溜烟往城里去了。
尤萧二人那日也是见了世面,只记得到了落脚地天已经抹黑,脸上糊着的不知是谁的汗还是雨水,进了门再熬不住,不知给了哪个小厮自己行李,只听到旅舍里嘻嘻哈哈有人笑起来。坐了一日急船,在彭城港码头一番折腾,萧源狠狠病了一把。果真是先生早先是料到的,这风雨整整挂了十天,等到萧源下得床能缓缓吃些东西时,还是磅礴样的雨水。
“你可真吓到我了,我恨不能让郎中住你房里,”尤二哥这话说了好些遍,“我也不是打小坐得了船,但像你这样坐船一病躺了四天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说起来真是亏得尤二哥带着自家里带的门人,约莫有个照应,还能腾手帮帮萧源,大雨天的抓着郎中来看病拿药,“你要是在这半路上撒手了,叫我回去跟萧叔怎么个交代!”
萧源笑了笑,“我这命且大着呢,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真是等了醒了神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客栈旅舍,正是彭城书院的宿舍,那日萧源错把书院里同住的学生当做小厮,闹得大家笑作一团。
几日来,北国的公子哥儿自和书院里的书生们同吃同住,竟觉着比在楚国书院还要舒坦。彭城书院各种设施、各样配置都是齐全,又有仆从婆子数十,学生们倒也恭敬,一点没有主仆身份,各人都是通情达理的,书院里头一派祥和。
再说上课,虽是彭城多雨,可书院里头自有剑庐,可供剑术修行,活动筋骨;书院里又有藏书万卷,百年古籍、近代经典一应齐全,书馆更是三层高楼,园林一般,圈了几百亩地,不说一路来的九泉书院没有这样,楚都稍微珍贵些的典籍莫不是私人所有便是供不应求,像彭城这样本本印刷出册的全天下怕是找不得几家。
“这倒也是一般的,你们还没有往建康城去,建康书院和东海书院那真是海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