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县衙或是刑部的牢狱,不过要受些蛇虫鼠咬的皮肉苦,可如果是进了威烈邑伯的私刑,从来就没有撬不开的嘴巴。陈白石祖上是做过大官的文人世家,打仗的武人杀伐起来不过就是鞭挞杖打、剁手砍头,真就这些喝墨水长大的人,深知怎么让人在屈辱和疼痛间被反复折磨,从皮肉到心肠都受到钻心的凌辱。进过陈白石府里暴室的人,即便是清白的,出来了也是疯疯癫癫、半痴半傻,最终在生不如死中了却残生。
更何况是女人。
那一日在韦家饱受谩骂的陈白石,受尽了韦氏父子的冷嘲热讽,愤怒的他把花坊抓到的歌伎、老鸨子,以及工地上的督工和闹事的工头全塞进暴室。陈白石从来就有这些爱好,即便是在临时官邸,他也在地下挖了个密室,专摆弄些他自己发明的酷刑狠招。接连两天,极为惨烈的嚎叫在威烈邑伯府邸的地下回荡,新抓来的人还没有剥干净捆上型架,只是站在密室口听到惨叫、闻到阴森森的血腥味,就已经吓得瘫软在地,可终究还是皮肉绽放溃烂,饱受酷刑摧残。
在亲自施刑的第一个夜晚,陈白石是绝对丧失理智的,他只把折磨人当作自己泄愤的娱乐,到了外面人通报已经是五更天,他才想起来要留着玩物们一口气来回答些问题。他长舒了一口气,像是稍稍尽兴了,梳理干净后穿上衣裳,看着十数个裸露的、皮开肉绽不成人形的嫌疑犯,开始寻思要问些什么。
陈白石坐在干净的太师椅上,品一口清茶,看着掺了粗盐的冷水,一桶桶把昏死的尸体唤醒,“你们这些人,都是吃了苦头才肯说出有用的话,我昨晚上催了一夜,你们愣是半个有用的字都没说出来。我现在再给你们一个机会,说!是不是有人指使你们叛乱谋反?”
那群烂肉中,只有血水滴在稻草及肝肠上的声音,连呼吸声都不能从找不到七窍的脸上吐纳出来,更何况回答问题,有一两个呻吟着想撕扯几个字来,可终究连扯动喉咙的力气都没有。阴暗腥臭的地下密室弥漫着死亡的气息,青面赤目的索命小鬼随时就要带走肮脏或冤屈的灵魂。
这已经是第三批拖出去的尸体,下人们拖着沾血的麻袋倒不是厌弃尸体的脏乱,而是破碎残缺的肉体实在是找不到可以拖拽的地方,只好收进粗布麻袋里,再一并运到城外的乱葬岗。终于,有个稍知道些事情的工头,双腿抖筛似的,头如捣蒜,嘴里嚷嚷着救命求饶,可终究是被赤条条捆上了刑架。这工头被拖拽进暴室前就看到,从破烂的麻袋上滴漏的血液,他只是瞥见一截不只是什么东西的骨肉,就已经半昏死过去,带着哭腔扭动着,哭诉着:
“大人大人,真和我们不相干啊!是那帮畜生信了邪教,天天鼓捣着要造反啊!”
这句话倒正好着了陈白石的意,他示意拿着烙铁和剜刀的刽子手退下。那个工头见到苗头,立刻来了精神,这仿佛就是地狱里的最后一丝生机,他连忙又说道:“我…我之前听那帮牲口说,说这城外有个什么大仙,是带他们杀狗…杀大人们来的!那是个邪教啊,不是我们啊!大人饶了我吧!”
好,好,好!陈白石既过了虐待人的手瘾,似乎也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连说三个好字,他真是越来越喜欢自己的酷刑手段,总是能给他提供意想不到的娱乐。他一把夺过下人手中烧红的烙铁,狠狠地落在工头黢黑而肥胖的肚腩上,痛苦的惨叫一下子就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而陈白石却带着笑意继续问道:“你既然都知道,那你说说参加邪教的都有谁?说出来,兴许能少吃点苦头。”
威烈邑伯并没有抓到罪犯,可就是凭着自己的一把手段,硬生生拼凑出一个“陶县伯宣传邪教,鼓动民工造反”的罪名,不到一天的功夫,人证物证都有鼻子有眼的全审出来了。
“萧晏,内结私党,利用花坊打造京城外的名利场,挪用公款买通鸨母,勾结匪众头目,伤风败俗,腐败社稷,有辱国风;外谋叛逆,用鬼神之说组织邪教,收买流氓地痞,煽动民工谋反,祸乱朝纲,因一己私利报复忠良,居心叵测,十恶不赦!现已经抓获花坊鸨母、龟奴民工数名,刁民、奸恶数十人,证据确凿!”
迅速拟好的控词,让韦长恩对陈白石的手段很满意,他听了一遍陈白石向他叙述的那个“萧县伯勾结三教九流,意图扰乱工程,残害忠良,更意欲伺机谋反”的控诉,心中就已经有了把握,好他一个死灰复燃,即使他萧晏再三头六臂,阴谋诡计在权力的魄力下,都是障眼的把戏罢了。
状纸递到中书省的第二日,韦长恩就早早坐上了早朝的马车,他在路上盘算着,如何在朝堂上控诉萧县伯的狼子野心,朝堂上当年因为萧县伯的改革受害的人不在少数,如今萧县伯被重新启用,像他一样每天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的人绝不会是一个两个。到时候大王再怎么庇护,即便不治罪,至少他将来也不大好过。
虽然雨刚停,但宫人们即使洒扫过地面,宫门前的石砖干爽通透,韦长恩平日冷峻威严的脸上不禁嘴角微微上扬:有些人不过是秋日急雨,再大又能如何,过几日旁人连水印都不愿留下。
韦长恩才刚刚迈进宫门,就见太后身边的嬷嬷早已经在宫门里侧等着。
“侯爷今日来得早啊,不如先到太后宫里问安?”
韦长恩有些不乐意,推辞说有什么事情等下朝再去看望太后也不迟。
“昨晚上大王留在贵妃宫里,听说有些贪杯,今天要好一会儿才能来呢,去太后宫里一趟,只是喝杯早茶,不耽搁的。”
韦长恩本就是敏感多思的人,嬷嬷这么反常催促,一定是太后有急事召见。他心头一紧,莫非是关于钦天阁案子的状纸?可这奏折昨天加急赶送进宫的,且不说大王有没有读到,太后虽然在宫里耳目众多,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知道了吧?韦长恩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又不得跟嬷嬷去太后宫里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