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二月在公衙里度日如年的,但真到了三月里,东西两边各样材料真运行起来,不论是吴国还是巴国,许多公文都堆到公衙里来。萧源一边应付着许多工作,一边还听着腾城里许多样婚礼事情,家里一遍遍催着他万万不能乱了方寸,反倒叫他心烦意乱。他原先想去找方十三说话放松的,可不是天公不作美,再加上尤家里早先叮嘱过公衙里当差的,千万不能让他胡乱走动,于是打消了念头。倒是方十三几次三番来客栈找他,送些日用东西,能稍稍舒坦些。
即将到要回腾城的日子里,萧源邀请方十三与他同行,方十三自然是喜出望外,自视为这是真要收自己做门人。尚未等到天暖和起来,他急匆匆去做了两身衣裳,从里到外打扮得比平时更利落些。
四月回到家里,已经是张灯结彩、喜庆非常。萧源不在家的日子里,尤府的队伍早早来过,先是把前头院子紧紧装饰一番,又是把家里锁了十多年的后院翻修了一顿。等到萧源回家时,甚至不认识自家的府邸。后院里据说因为久无人居,槐树顶破了房子,塌了一片,几乎是重做了栋房子。院子疯长的杂草全拔了,枯死的朽树也挖掉,只剩下孤零零一个多少年没开过花的老梅树,据说是庞公遗物,不敢动辄。院子里还尚有一些地面没铺就好,残留着些许角落没收拾干净,但大部分已经清晰明了,已然是阔气了许多的样子。
因是萧父多少年没接触这样的大事,许多礼数都是公族里及尤家人操办的,接待安置、声乐队伍、酒肉宴请什么的,萧家父子只是略微过了眼,几乎是没上手做些什么的。尤姑娘出阁的日子,萧家本没有什么下人打点的,还是尤府里带了百十来个仆从婆子来着,其他一应的接待活计,公族里又出了许多年轻人来作。
萧源回到家里,方十三环绕他左右打点事情,萧父总是瞧着这人眼熟,但萧源只说是在青城县对自己许多照顾的陌生人,对他从前打搅家里的事情闭口不提。但即使这样,萧父总板着脸的:“如今正是节骨眼上,你应当发愤图强的,不要总贪玩滥交些朋友。”
等到良辰吉日,大花轿从尤府里往萧家院子里抬,已经是满城热闹了。除此外,更叫许多人悬的心稳稳落下来,尤姑娘从前不体面的名声似乎得到了解放,健康的萧源似乎叫市井里看笑话的落了没趣。仍然有许多人开始挑起毛病来:总看着新郎官病恹恹的,怕不是死撑着吧;又或是总见着萧家父子板着脸子,虽然是得了便宜,心里也是怕的要死!
尤萧两家结亲,这事情不仅仅在腾城里,在七国也是件不小的事情。萧县伯平日里不善交际,除了自己曾经的门人朋友们,也早早把远在澜泽国的妻弟邀请来,只这样,厅里但凡稍微体面些的,十之八九是尤府的宾客。
酒过三巡,新郎官来找萧父,只说母亲家里的舅父舅母一应人等找不着了,因为布置安排自己不大清楚,舅舅又没跟什么人打照面,谁也不认识的。萧父大约也是喝了酒,脸上添了不少颜色,应了声:“跟我交代过,先回家去了。”
那一日虽说是萧源经历的大事,他却只觉着天旋地转、浑浑噩噩的,自己只是跟着婆子礼官的走动做些仪式,脑袋里虽然听着宾客们恭喜呀、祝贺呀的嚷着,自己除了脸上挂些笑意,其他的不知作何答应。那一日也没见到尤二哥多少开心的样子,他坐在席上与众人一样吃着酒菜,该祝酒时只恭喜恭喜,便一饮而尽再放下杯樽继续吃起来,旁人谁也不理会,萧源心里更添了一份堵。这大好的日子,但快乐喜庆似乎不属于他的,似乎任意什么人换上礼服走这样流程,众人该笑的还是笑,一切与主角的身份从来是不相干的。
待夜深了,他与新婚妻子洞房花烛夜,不知作何言语,尤姑娘有许多话说,萧源只管嗯嗯啊啊回应着,片刻,两人大约都累了,早早熄了灯各自安睡。
第二日清晨起来,尤家姑娘还要梳洗打扮,萧源不大习惯许多丫鬟帮着打理的,自己梳理干净,等着新娘子侍弄好,便去给父亲拜礼。奉过体己茶,尤家姑娘就问起怎么不见小姑,萧源也约莫记起来,从昨天下午花轿进了门,就找不到妹妹似的。
“我让她跟着你舅舅,已经回澜泽去了。”
夫妇二人都是一阵错愕,家里稍有些起色,怎么让妹妹这时候去了国外,更是之前从来没有留过言语的,一言不发的即去了别的地方。
“你舅舅看着芙儿逐渐长大了,越发长得像你母亲,就随他回家去了。”萧父仍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总是不能从脸上见到许多情绪。
新娘虽然不明白其中事理,只拉着萧源要回后院,却拉扯不动。只见的萧源钢柱般怵在那里,身子微微发颤,脸上肌肉忽明忽暗的,眼里早已噙满泪水,他又狠狠闭了眼睛,把不解与愤怒的气焰硬生生吞进肚子,却止不住一两滴泪水顺着脸庞滚落下来。
萧父抬头瞄了一眼:“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们不必细究,回房歇着去吧。”
哪里知道萧源竟涨的脸上通红,又极力隐忍着,只狠狠地回了句:“你到底要做些什么。”
萧父更是恶狠狠的回了他一个眼神:“你现在也是成了亲的,性子不要再这样急躁,多少要顾及这许多人的脸面。”说罢便往房里奔,刚走两步头也不回地低声怒嗔道,“再有,你不该与些狐朋狗友的打交道,不要浪费了自己大好的前景!”。
尤姑娘左右劝不得,只打量着让萧源消消气,拉扯着他回房休息。
萧源陪着妻子省亲后,就匆匆回了青城县。先是在客栈里住了一两日,觉着哪里都是尤家的或是萧父打点的眼线,越发觉着心烦,先是多往方十三的小院里走动,半月有余后,竟几乎就不回客栈住了,躲着所有人,去了公衙里,也闭塞着不和其他人言语。他心底的一股无名火正烧的旺,不知道和谁怄气,只想躲开了这些人自己去做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