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乡村冬季的某一天,夕阳照耀在寂静的公路上。阳光带着薄薄的暖意,给公路披上一层淡桔色。
一个穿着笨重的老太太,头上裹着旧了的黄色头巾,怀里抱着崭新的红底白花的襁褓,吃力得爬过通向村口的大土坡,走到公路上来。风有点冷,低矮的冬草在路边微微摇晃。
老太太薅了一些枯草,放在公路边堆成一个垫,然后小心翼翼得把襁褓放在上面,襁褓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红底白花在枯草的衬托中,格外显眼。
她浑浊的眼睛中流出一滴泪,从满是皱纹的眼角滑落,她拿手背把泪抹掉,开始喃喃自语。
然后她转身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太阳落到山下。一辆疾驰的黑色轿车路过,在襁褓旁边停下来。大概那个襁褓受了惊吓,从里面传出婴儿的哭声,声音嘹亮而尖锐,刺破黄昏的寂静。车上走下来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把襁褓抱到车上去,哭声仍在继续,从车里传出来,不再那么刺耳。
车子在路上停了几分钟后,开走了。
一会儿的功夫,天就黑得彻底看不到路了,伸手不见五指,毛豆豆想从草丛中爬起来,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她吓得只好大喊,可是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毛豆豆更加着急,这么一着急,她醒了。
昨晚睡觉没有拉上窗帘,外面的天空被朝霞映成了红色,窗外的光红艳艳得照进了屋里。毛豆豆看了下表,才早上六点。
“又是这个梦,怪了”,她叹了口气。很久之前做过几次类似的梦,最近一次做这样的梦好像是在两年前了。她努力回想记忆中大概什么样的场景会和这个梦境有关,可她就是想不起来。
今天是个周六,既然睡不了懒觉了,她索性起来,打开窗户,站在窗台边任由思绪漫无边际得游走。
在叶城初秋的早晨,披着睡衣看窗外风景,再抽上一根女烟,毛豆豆觉得这大概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候了。
毛豆豆今年三十,单身,在叶城没有房产,有一辆二手市场淘来的破车。叶城的房价之高,让她觉得在有生之年,若不想被沉重的债务压垮,则买房无望。当然话说回来,她是一个独身女人,在这个仍然有封建残余思想的世界,不买房也足以应付生活的体面,倒是不结婚让她面临尴尬。
十二年前,她离开家乡小城,来到春木大学读书,恍惚间十二年已经过去,在她的父母家人看来,她在这里一无所有,因为没有婚姻就意味着什么都没有。
和她一样的大龄单身女孩,被整个社会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待。不同的是,单身多金有才貌美的姑娘,不管年龄多大,公众的同情总会转为“精英论”,即认为是姑娘要求高而不得所以主动单身。穷困潦倒又不修边幅的老姑娘,尽管她内心也在等待能让心灵悸动的人,可在外人看来,要求高这个理由总是站不住脚,一定是她客观上不够好,又要求高于自己条件的男性,才沦为单身。于是单身的她们,就成为人们认为需要同情和拯救的对象。
毛豆豆似乎就是人们口中需要同情和拯救的对象。
所幸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给一个人的信心判死刑的,往往是这个人自己。毛豆豆的小宇宙太强大了,她完全无视这些看法,她有自己的世界。
两年前,在延期一年毕业后,她挣扎着拿到计算机博士学位,虽然经历有点波折,不过总以学渣自许的她,觉得能拿到学位,自己也算是个幸运儿。
反正这个学位,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她在毕业前拿到一个去外地高校当讲师的工作。这在父母亲看来,真是一件大幸事。她拿到录用通知书的第二天,消息就传遍了村子,大家都知道豆豆要混高校了,发达了。甚至已经有七大姑八大姨把来年孩子读书需要帮忙的意思都传达给她了。
毕业典礼的前夕,毛豆豆开始打包行李,准备离开叶城。她心里有一点不痛快,觉得读书时困顿于物质和学业压力,等到有自由迹象的时候,却要离开,似乎在这里的生活,便困在过往的记忆里,永无翻身之日了。
之后她的手机响了,是一家游戏设计公司邀请她参加面试的电话,工作内容是做人工智能研发工作。这个电话有点蹊跷,毛豆豆回想了很久,自己似乎从未投过这家的简历,两年以后,她仍然未能想起什么时候投了这份工作。
但是她跑去面试了,她清晰得记得两年前她匆匆跑去面试的场景。
在叶城一个年代有点久远的商业办公楼,毛豆豆在一个暗黑的屋里,跟一个机器人对话。机器人的身形被投放在屋里,没有面目,只有一个简单的人形框架。
面试官事前跟她说可以和机器人谈论任何话题,但是要找到机器人的不稳定因素,提出解决方案,并要自己写代码实现方案。
豆豆问机器人:”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叫阿斯,生前是个诗人,我被困在这里了,救救我。”
“你被困在了哪里?”
“一个外星人的封闭容器里,我想出去,我要自由。”
“我也是外星人啊。”毛豆豆回答后,机器人却没了反应。
这时候屋里的灯亮起来,机器人消失不见了,面试官从外面走进来,说,就给你这些时间,接下来你把解决方案拿出来吧。
毛豆豆被带到电脑前,有幸看到了这个机器人的源代码。
量之大,内容之丰富,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在学校里反正是没有见到过如此丰富的机器人,她怀疑是不是导师只让她参与了土鳖项目。
她想了想,既然机器人被困顿了,却有关于现实世界的记忆,那总是不对的,人若对自己的出生不再怀疑和思考了,总是会变得安稳些。于是她决定给阿斯的意识流里加一个思想钢印“我是生于斯长于斯的阿斯。记忆是一场梦境,有幸就再续梦境,不幸就孤守此处,用冥想度过余生。”
这个思想钢印,她花了一天的时间去编写代码。
写完后,已经是傍晚了。毛豆豆记得那天夕阳很美,晚霞带着热情的颜色,挂在天边。常常苦涩于一无所有的她,觉得这样的天象是某种神秘的人生启示,竟然有些感动,仅管她只相信科学,可她还是相信,也许相信能让她的日子好过一些,即便违背她在某一刻的世界观也无所谓。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担心那个被她修改过的机器人的命运。若它有一天真的要像一个生命一样去经历生活,思想钢印可能会害了他吧。不再折腾的人,看起来最稳定,可是生命还有什么意义。醉生梦死的人生,没有生,只有死,这个道理占据了毛豆豆大部分的价值观。
面试完的第三天上午,毛豆豆还没有接到录用通知,于是不再等待,她准备把行李寄完之后,再定当天下午回家的机票。
当她在手机终端上买票时,屏幕上忽然跳出来一个消息:“不要买票,去做个工程师吧,你被录用了,去做这份前程远大的工作吧。”
毛豆豆吓了一跳。消息继续从屏幕上跳出来:“不要害怕,我未截取你的任何隐私,这只是一种信息阅读的方式而已。”
之后,她接到了一个熟悉的电话,声音和几天前通知她参加面试的声音是一样的。
她当即决定留在叶城做这份工作。母亲打电话过来骂她是神经病。
毛豆豆的选择是很多同学不能理解的,她选择的这家企业名不见经传,给出的薪水也并不丰厚。按照她的专业能力,若是留在叶城,也有收入更好的工作。
可毛豆豆有她自己的理由,她面试接触到的机器人的智能程度远超乎她的想象,她在三年博士期间参与过很多很有名气的机器人项目,可是从没有看到过如此高智能化程度的程序软件。毛豆豆心想,一个普通的民营企业,却能研发出如此接近真人思想的机器人程序,一定大有不凡之处。因为这一份巨大的好奇心,她留了下来。
毛豆豆的工作内容是给已经成型的机器人程序编译遥控代码,相对于单纯的编程工作,这个工作需要跟机器人沟通,根据每个机器人不同的思想水平编写控制程序。
工作一段时间之后,毛豆豆发现这样高智能程度的机器人在公司里不止面试时接触的那个。她每天都在同这种水平的机器人程序打交道。每个机器人程序往往记载了一个特定的鲜活人生,在激活之后,他们会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跟毛豆豆对话,聊天,每个机器人程序都有自己的故事,它们的信息量之大和千变万化经常让毛豆豆叹为观止。
她的工作看上去是在跟电脑打交道,可真正意义上,她像是个心理咨询师,每天跟未知的“人”对话,对它们做深入的了解,然后按照公司发出的遥控区内容编译标准,为每个机器人定制遥控区,这些遥控区是集中接受外部指令的区域,指令送达遥控区后,机器人程序将会在自有控制体系的基础上,接受外部指令并执行。
每一个可控的机器人,都需要编译遥控区。所有的思想钢印都通过遥控区灌输到机器人的认知中。毛豆豆在交谈中,对于明显的危机分子,在编译遥控区的同时,会附加上一些有助于稳定机器人的思想钢印。对于好战的危险分子,毛豆豆会告诉他们战争的危害,并将大量的战争血腥画面植入机器人记忆深处,一旦机器人检索战争,这些画面带来的痛苦感会涌现并作用于机器人的大脑。
毛豆豆只要确保自己编写的东西对程序做到可控制,就是尽到了自己的本职义务。完成遥控区编译后的机器人程序,将立即被封存,通过指定的途径送达上级,自此毛豆豆再无法同这些机器人程序“接触”。
两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她完成了对200个机器人的遥控编译。当初对于工作的那份情怀还在,可是现实的残酷又常常让她犹豫。
两年内未曾涨过的工资,父母的不理解,高昂的生活成本,来自世俗世界的冲击,会不时叩打她的小宇宙,有时候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理想主义了。
抽完几根烟后,太阳渐渐从朝霞中跳跃出来,有点耀眼了。
毛豆豆洗漱完毕,简单得扎了下头发,穿着睡衣裤,走到楼下的菜市场买早餐吃。
她住在一个老式小区里,没有新式刷脸门禁系统,电梯的速度还和几十年前一样。这里的绿化和环境都没有新式小区好,但是她爱这类老小区的地方在于,这里往往有更贴近生活的,熙熙攘攘的菜市场。
她喜欢一个人走在热闹的人群中,看看蔬菜水果,海鲜肉类,听听人们讨价还价,观察一下摊主的手艺,感受最质朴平凡的生活。
她跟家人说自己生活在一个很大的城市,但她每天上下班,却总是在固定的线路固定的交通工具上穿行,看到一张张漠然无趣的脸,压抑在拥挤的环境中。本该千姿百态的人,在拥挤的交通工具上,仿佛变成一个个木然的行尸走肉。
“如果那些人,全都是高仿真的机器人,那该多可怕”。她经常这样想。
仿佛除了工作之外,叶城只是一个存在于她脑海里的概念,是一个和她无关的存在。
可是在热闹的菜市场里,一切却如此真实。从趟着水、装满螃蟹和蛤蜊的海鲜摊儿前走过,绕过年糕和馒头铺子,熟食摊前,摊主正在吆喝着新炸的丸子和油条。毛豆豆在卖葱油饼的这里买上一个热腾腾的饼,拿到手里咬上一口,边走边吃,丝毫不用顾忌旁人的眼光。
早晨挤满菜市场的人,多是老人,大概只有迟暮的人才会珍惜晨光。
毛豆豆不是老年人,可逛早市也是她的周末必修课。她喜欢这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隐没在人群中,接受最简单的生活赐予。
那种奋斗无力的苍凉和一人在外生活的孤单感,这时候暂时远离她。因为心底的情怀和这些简单朴素的快乐,她没有逃离这个城市。
她也能理解,为什么不管科技多么发达,这种面对面的买卖方式仍然存在,生生不息,因为人类在基因里就写满了孤独和对孤独的反抗。就像为什么人们普遍拥有人到一定年龄就该结婚的思想钢印,与其说是因为根深蒂固的社会文化影响,不如认为这是基因里反抗孤独的一种演化结果。
从早市回来,毛豆豆看到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妈妈打来的,想想也知道妈妈要说什么,无非是催她找人嫁了之类的话题,索性就不回电了。第二个电话是上司兰心打来的,顺带着有一条来自兰心的信息:“下午1:00,有空来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聊聊。”
“兰心找我有什么事呢?”,几天前,毛豆豆跟兰心提过换工作岗位的事情,她想着会不会跟这个有点关系。
毛豆豆给机器人程序定制了两年遥控代码,这两年时间内,她见证了机器人程序的高度智能化,对于机器人程序本身的开发工作充满了兴趣。她觉得能通过编程刻画出每个机器人栩栩如生的想法,记录事无巨细的生活细节,甚至能为每段程序加入爱恨情仇,思念和牵挂,这不仅仅是一个编程设计师能完成的工作,还必须是一个刻画人物能力极强的作家才能完成的浩大工程。只有切身参与到这项工作中,才能对得起资深程序设计师这样的身份。
除此之外,她想做这份工作还出于一份私心。
毛豆豆在工作之余,自己编程设计了一个机器人,她给机器人起名叫做小西。
小西是毛豆豆之前从商场买的一个1.6米高的玩具机器人,机器人买来时自带了一套配置,毛豆豆觉得原来的系统太过机械化,给小西替换成了自己亲自编写的系统。小西会讲一些“记忆”和“故事”,也会跟毛豆豆寒暄,根据毛豆豆程序中的人物设定,小西一直喊她妈妈。毛豆豆下班回家的时候,小西会程式化得跟她说:“妈妈回来啦,小西爱你,现在温度18度,要记得穿上薄外套哦。”她还可以让小西在家里陪她看电视,看电影。
无论从思维的活跃度、知识的丰富度、场景的应变能力还是对于细节的记忆和刻画,小西和她接触到的机器人程序都相差太远。她工作中接触到的机器人程序,更像是一个完整的自然人。而小西,她花了很多努力去优化和完善代码,却仍然带着一些机械性。
她希望在这个岗位上学到机器人程序编译的精髓,可以把精髓用到对小西的升级改造上,让它成为一个可以信任终生的小伙伴。
但是几天前,她的请求被兰心拒绝了。
兰心的理由很简单,简单到让毛豆豆无法相信。兰心说自己在蓝泰工作了这么多年了,从未能接触到机器人程序的编译工作,她甚至从未曾有机会见过上级。所有的工作往来,都通过电脑和通讯设备解决。
“那你为什么会留下来?”毛豆豆问兰心。
兰心反过来问她:“若我告诉你,有可能你在这里一生的时间,都是做这类给机器人程序编译遥控代码的工作,你现在会走吗?”
毛豆豆有点犹豫,想了想说:“大概也不会吧。”
“为什么?”兰心问。
“具体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就工作本身内容而言,还是挺有趣味的,每天都可能碰到不同的程序和不同的思想。只是时间做久了,我真的想有一些突破”。
兰心又问:“你不追求名利么?有没有想过这样遥遥无期的工作可能是没有结果的。”
毛豆豆苦笑了一下:“名利?现在还轮得到我这类人去争取么?看看这世界都分化成什么样了,普通人陷入物质的泥沼里,奋斗了却也得不到,与其费尽心思追逐名利,还不如就这么简简单单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一生独善其身呢。”
“豆豆,你是名牌大学博士生毕业,没必要这么悲观。”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离开这里是么?”
“不,我认为这份工作足够配得上你的实力,也可以带来可观的收入,只是需要时间去证明。当时我们给你与实力不相匹配的收入,是因为这个工作,需要足够理想主义的人去做,低收入是对你情怀的一个检验。”
毛豆豆暂时听从了兰心的劝说,没有再提换工作岗位的事。但她内心认为兰心说的情怀检验就是个无稽之谈,她把兰心的话理解为一次标准的上司给下属的洗脑仪式,而她继续留下来,是因为这份工作对她而言还有很多神秘感,她有很多未解的问题。
比方说为什么一个小小的民营企业会有这么强大的技术实力?为什么她来了两年了,却从未看到过比兰心更高级别的员工?
几天前明明被拒绝了,现在兰心却突然提出要给她换工作,这让毛豆豆觉得有点纳闷。
毛豆豆到的时候,兰心正坐在沙发上翻一本杂志,封面上的主题是人工智能。
豆豆一本正经得坐好,很期待得看着兰心,兰心却只是笑笑,把杂志递给毛豆豆:“看看上面的内容,你感兴趣么?”
兰心给毛豆豆翻到的这一页,文章的标题是“永恒之光,你所不知道的天国”。她大致看了下内容,内容中讲到了基督教对天国的憧憬,最后一段话以一个疑问结束,“宗教真的可以帮助人类实现永生吗?”。
毛豆豆皱皱眉,说:“这篇文章好像和我的工作并没有关系。”
兰心神秘得笑笑,又问:“这本杂志的主题呢?”
“人工智能……,哦,倒是觉得有点关系了。”
“你上次跟我聊过工作的事以后,我也认为你应该换一个环境体验一下。所以我帮你争取到了另一个岗位,不过这个工作趣味有余,专业性不足。”
“什么工作啊?”毛豆豆特别好奇得问。
“去一家虚拟现实公司当风险分析师。”
“风险分析师?这工作内容好像跟我的专业能力相差有点大。”
兰心说:“我不这么认为,豆豆,你两年的时间都在跟各种各样的机器人打交道,并随机应变得设计控制程序。根据上一级的反馈,你过手的机器人程序目前尚未有任何一个能够脱离外部控制。你工作做得非常棒,我们认为你完全有能力胜任这份工作。”
“这个工作我没有把握,应该和编程的差异还是很大的吧……”豆豆有点困惑。
“你就说做不做吧,你同意了就直接过去,做的不舒服可以随时回来。但是具体的工作内容我在这儿跟你讲不清楚。”
“可我得知道我具体去干什么吧。”
“不用知道,到了该去的地方自然有人带你。”
“搞这么神秘干什么,弄得跟个邪教组织似的。”毛豆豆小声嘀咕着。
“那到底去还是不去呢?”兰心问。
“去,我去。”毛豆豆一口答应下来,她喜欢这种未知和不确定性。
“好的,那你下周就可以过去,去之前联系这个人。”兰心丢给毛豆豆一张名片,然后起身匆匆离开了咖啡馆。
留下毛豆豆在座位上一脸茫然,还未从惊讶中缓过神来。
从咖啡馆回去的路上,天色已经变暗,下午下了雨,此刻已经变成零星的小雨,路面有凹凸不平的地方积了浅浅的水,倒映出路两旁斑驳的灯光。空气里有冷意袭来,可是在灯光的衬托下,此情此景竟然有些温馨。毛豆豆完全感觉不到零星的雨,她心里憧憬着下一份工作,匆匆赶去乘地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