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我便醒来了。阿绒已经翻了个身,面对着我,爪子搭在我的颈间,小嘴濡湿。这小家伙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竟然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的爪子抬起来,挪远了身子之后,轻轻地放在了枕头上,它咂吧咂吧嘴,憨态十足。
我推开窗户,瞧着天际还未完全沉下去的星星,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凡间的空气虽然不如不时山的纯净清新,但这夹杂着些许尘土和食物的味道的气息,倒也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这个时辰最适合静坐调息。我在紧挨着窗户的榻上盘腿坐了下来,面对窗外,闭上眼睛,静静感受迎面而来的微风。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眼前越来越明亮,想来是太阳出来了,差不多是用早膳的时间了,我便想睁开眼睛,活动一下脖子和手腕脚腕,活络筋骨之后再去让店小哥准备一些饭菜。可谁料想,我却睁不开眼睛,就连手脚也不能挪动分毫。
这是怎么了?
大脑飞快地运转着,猜想这是怎么一回事。按理来说,我经过了一夜的恢复,应该已经不至于如此脆弱,打个坐就让自己的身体陷入沉睡。那眼下究竟是何情形?
一团黑影在我的眼前飘来飘去,忽远忽近,它飘向远处的时候,依稀能辨认出是人的体型,近处时,那冰冷的气息甚至扑上了我的面颊,让我不由得全身一震。
这是什么东西?我睁不开眼,不能将它瞧清楚,浑身跟有千万只小虫在啃噬一般,十分不好受。
只见眼前那团黑影在我身边绕了好几圈,我感受到我的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体中抽离出来,径直跟着那团黑影去了。
只不过眨眼的功夫,我便感觉身体有了意识,能够行动起来,只是身体很轻,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我低头一看,却被惊吓得不轻。
我竟然飘在了半空中!
再回头一看,我的身体居然依旧盘腿端坐在窗前,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我居然…离魂了。
这离魂术法,我曾在子瞳给我的法术秘籍中见过,多是鬼怪施于将死之人、阳气虚弱或者与之亲近的人身上,能够带走生人的魂魄,引领其前往某个地方。像我和子瞳等修炼之人,若有必要,都是入梦相见,自然不会用如此邪门招数。
不过如若按照这个情形,这三种容易中招的情况中,以我的状况来看,前两者估计最有可能是我离魂的原因。
怕是我昨日救人,没有把握好分寸,致使灵力锐减,阳气衰弱,命不久矣也很难说。只是我未与人结怨,这鬼怪究竟要引我去往何处呢?
我的魂魄虽然手脚并未被束缚,能够移动,可是我却无法自主选择所要去往的地方,只有那施法的鬼怪,才能控制我的方向。
我环视周围,这天根本还没亮,也就是说,刚刚我眼前所见到的亮光,是这鬼怪的障眼法,如若天亮以前魂魄不能归身,那我就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要是我灵力充沛,这鬼怪根本没有可乘之机,可现如今我灵力低微,昨夜又被那不知身份的东西侵染了身子,现下只能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了。
当然,若是有人提早发现,朝着我魂魄飘去的方向叫喊我的名字,兴许这离魂术法便能得以破解,我就能自行回身,醒过来了。可眼下阿绒尚在沉睡,以这几天我对它的观察,若不到日上三竿的时辰,它是绝对醒不过来的。待到那时,怕是它只能看见我的一具躯壳了。
而我刚下山,除了阿绒,和远在天边的贵大哥贵大嫂,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了。昨天那冷冰冰的男人,就连我主动问起他的名字他都不肯相告,又怎么可能会知道我的名字呢。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实在是好绝望啊!
想了这么久,再回过神儿来,已经不知被那玩意儿牵引到何处去了。
只见周围黑漆漆的一片,有风声在耳畔呼呼作响,我飘在半空中,不断向前飞去。也不知道飞了多远,最终停在了一座寺庙前。
那寺庙破败得很,堂内有光透出来,虽不十分耀眼,却也能依稀照亮这周围。牌匾上的字迹已经脱落,完全无法辨认出来。院门已经坏了一扇,无力地耷拉在一旁。院子里,落叶和杂草都被堆到一旁,地上被腾出一块尚算干净的地方来,上面画着奇奇怪怪的符篆,闪着诡异的光泽。由于光线昏暗,实在分不清这痕迹,究竟是用什么材料画的。
我飘在门前的半空中,打量完这图案,再转身向周围看去时,那团带我来到此处的黑影却消失不见了。
那玩意儿去哪儿了?它带我来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要让我进去看看吧?
我快速地思考着。那团黑影既已不见,想必是完成了它想要做的事,或许此时此刻它正在暗中观察着我。它引我来此处,自己却躲起来,不再牵引我,说明这寺庙之中,必定有诈。
我等修炼之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走捷径的最好的垫脚石,一旦落入那些人手中,必定是生不如死,最后成为养分,助他人增长修为。我若是贸然进去,必定中了它的圈套,后果究竟如何,我不敢想象。可是我不进去,我的魂魄也无法归位,只能四处游荡,若是遇上比我强的灵体,或是修炼之人,那也只能是九死一生,朝不保夕。
眼下我究竟如何是好?
我正思忖着如何应付这情形,此时那寺庙中却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声音。
“水……水……”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不得不说,灵魂出窍以后,这听觉,嗅觉,视觉等器官的灵敏度可是蹭蹭上涨,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监听这一切动静。
不能放过这蛛丝马迹,说不定,这些动静,能够成为我魂魄回归体内的机会。
我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有水倒入杯中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只听到有人大口大口喝水的“咕咚”声,伴随着细碎的咒骂声:“喝死你个臭婊子,要不是留着你放血,老子早就一刀砍了你。一到夜里就折腾,跟那个好死不死的鬼丫头一模一样。”男人说完,狠狠地将杯子“哐”一声,掷在了桌子上。
我一惊,“婊子”、“放血”、“鬼丫头”,这莫不是……
难道说,陈府赵府那新娘失踪案,以及半夜不知名的哭声,和这有关?
我不禁露出了笑容,太好了,若当真和陈赵两府有关,那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一个多月的悬案,居然被我在这两三天内就破解了。
可是就算这样,终于发现了突破口,我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移动身子,想要飘进院内察看一番,却在接近院子约莫一尺的时候,被狠狠弹开。
我跌坐在地上,皱着眉头看了眼被灼伤的伤口,警惕地打量着这寺庙,没想到,这周围居然设了禁锢。
禁锢被触碰,发出耀眼的光芒,屋内的人很快察觉到,立马冲了出来,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也砰砰直跳。
如今我只是一缕魂魄,硬碰硬不得,这可怎么办,他要是把我收了,那我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我听到了一声呼唤:“蠢蛋!芜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