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后。
这日我觅食归来,吃得撑了些,便在魑魅城中闲逛,街市上除了卖些灵药仙草等提升修为的东西,也还有一些可爱的小玩意儿。这里不仅鬼魅成群,此外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妖怪精灵,正因为如此,如同人间一样的街市才得以慢慢发展起来,平日里热闹得很。
我正看上一个浑身通体洁白、雕刻十分细致的玉神兽,模样和我们白泽一般无二,拿在手里把玩着,却突然有一只白泽神兽闯入城内,直直朝我奔来。她神色慌张,远远地就冲着我喊:“白邪,白邪!”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族中那年龄最小且尚未能修炼成人形的白童,她依旧是兽形,身上的毛发凌乱不堪,还粘着杂草树叶,两只触角微微散发光芒。
待到她在我面前站稳了,我才问道:“怎地这般狼狈,如此慌张所为何事?”
她小声啜泣,声音带着惊恐,说道:“有个断臂的黑衣人来到了族中,气势凶猛,说是要算账,已经打伤好几个族人了。我们从未踏出白泽半步,不知他要找谁,寻什么仇,思来想去出了白泽境的也就只有你,况且多年前你告知族长救下一孩童得罪了盅雕,想来那黑衣人怕就是他来寻仇来了。你快回去吧,他不知哪里来的毒药,族人全都被算计了,现在族中没人是他的对手。好在我没有服用多少,还能赶来通知。”
听到这,我心里咯噔一下,素来只知这盅雕凶狠恶毒,却没想到他还如此记仇。这下毒的手段,如此卑鄙的寻仇方式倒是极符合他这样的小人,时隔这么多年,还依然记在心中。果然是小人报仇,十年不晚。想来也是我当初太大意,失算了。
“我屋后有些药草,可解百毒,你去摘取一些研磨成粉,我先行一步去白泽,你也速回族中。”说罢,我向白童一挥广袖,一道光闪过,她便消失在街上,即是传送去了我的住处。
不敢耽误,我立马赶去了白泽。
我到白泽时,不由得一惊,见白泽水已然染成了黑色,看来这毒分量下得十足,这是不想给我们白泽族留后路。而且沿途的水要是被那些凡人喝了去,只怕是必死无疑。
明明是我和他之间的仇,却伤及无辜,牵扯别人性命,毒辣至此,看来这次定不能放他一条生路。放虎归山,终成祸患。
我攥紧了拳头,屏住一口怒气,硬生生压了下去,再往里走,还未到堂前,却听一道尖细刺耳的声音在身侧倏然响起。
“你终于来了。”
我一转身,刚好对上了盅雕那双充满了邪气的眼睛。而他的身后,侧房里,躺着我奄奄一息的族人,爷爷也在其中,虚弱地看着我。
“十四年了,我一直等着血洗白泽的这一天,只为我失去的手臂报仇!”他嘴角扬起,不屑地看着我,面露凶狠。
“你我乃一凶一吉的象征,虽性质相反,可却都是洪荒时期就存活于天地间的神兽,如今对同类用此卑鄙手段,你有何脸面在此大放厥词?”我故意混淆视听,只为了能羞辱他几分。
“你大可以做你所谓的神兽,可我不在乎,你只需要知道,得罪我盅雕就没有好下场!”他虽然断了一只臂膀,可是气势却依旧嚣张。说罢,他张开大口,站在原地鸣叫了起来。
他原本的声音就十分难听,如今又往其中注入了法力,只听得他的声音往四面八方荡漾了去,又从四面八方反馈回来,炸得我头疼欲裂。虽然在魑魅城听惯了孤魂野鬼的嚎叫,可是却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而现如今却完全无法抵抗。
他身后的我的族人,也都一个个痛苦地捂着耳朵蜷缩起来,脸色苍白一片。
这样下去不行,我越是觉得烦躁他的法力就渗入越深,造成的伤害越大,捂耳朵根本是无用之举。
兴许是我待在原地不动与他抗衡让他觉得有了胜算,他突然一个瞬间移动来到我的面前,一拳狠狠地朝我的心口打来。我侧过身,往旁边一闪,躲了过去,可威力巨大的拳风却震得我胸口一疼,一瞬间几乎丧失气力。
这不过区区十来年,他怎么修炼得如此之快?修为竟然增长了好几个层次,若不是有高人相助,那便一定是走了邪修的道路,吸食了不少阴灵。
好在这十几年来我也没有闲着,一心钻研修身之术,寻了各种灵草吃了各种灵果,虽没有一口吃成个胖子直接飞升,但修为也大有长进,扛他几招也不是难事。
短暂的虚弱过后我逐渐恢复了几成体力,讽刺讥笑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看来也不过如此。”
眼看他恼羞成怒,蓄势待发,我便抓住时机,移形换影到他身后,锁住他的右臂,顺势往下一压,捏了个决,唤出囚神锁将他周身捆了起来。
“一点长进没有,还和当初一样,两招便败了。”我冲他翻翻眼睛,提着绳索将他拉扯到身前,望着地上哀嚎的族人,问道,“这毒,怎么解?”
在我和盅雕交手时,白童已经在身后喂他们服食了药草,有些已经能站起来了。我只是怕这毒还有后劲,解不完全,于是才向他发问。
“解药?不可能的,都得死。”他恶狠狠地盯着我,咬牙切齿道。
我一时有些无语,这手下败将哪来的勇气嚣张?却也不再多说,叫白童取了一瓢白泽水过来。看样子他很想为他的卑鄙手段付出代价。
“不说?他们要是死了,你就给他们陪葬!”我脾气也上来了,捏着他的下巴就要往里灌,他自然是摇头挣扎。我丢下水瓢,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手上却暗自蓄着法力,想让他再尝些苦头。
“白邪,小心!”白童惊呼一声,可却为时已晚。
我一心盯着盅雕的脸,和他眼神较劲,却没注意到他的左臂竟然迅速生长出来,在囚神锁之外,并且握着一把匕首,干净利落地刺向我的腹部。
棋差一着,我没想到比下毒更卑鄙的是暗算。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盅雕那充满得意的脸,我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我的身体似乎已经感知不到疼痛了。我低头一看,我的身体竟然开始变得透明,慢慢消失。
这…这…
他怎么能再生出新的手臂来?这些年他到底为了报仇做了什么事情?
爷爷冲了上来,从背后扶住我,他的眼里噙着泪。还不等他出声,盅雕就狂笑了起来:
“这刃,可是涂了弑神散的。这下任是谁也无力回天了。哈哈哈哈!”
我惊讶地转头看着爷爷,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我没想到,当初于我而言的无意善举,没想到却埋下了深藏的祸根,自此万劫不复,永无轮回。
我眼看着自己逐渐透明,在爷爷的肩膀上留下了一滴眼泪,慢慢消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