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了床,却没有把油灯熄灭。阿绒看着一晃一晃的灯光,问我道:“你为什么不熄灯?”
我平躺着,任它睡在我身侧,回答道:“习惯了。”
它将被子一扯,钻进了被窝。
我并不是很困,还在想子瞳回去了,究竟会干些什么呢?他会不会也在想我在干嘛?我不知道水族里面是怎样一番景象的,会不会和在不时山上一样,有得玩耍,无忧无虑,逍遥快活呢?
我就这样入世,很多事情之前都没有听说过,也不了解,不知道将来可还会遇到好玩儿的事情,遇见许许多多和子瞳一样的人。只希望能够结交新朋友,一起走遍天下,游山玩水,一边修行,一边沿途帮助有需要的凡人,见识这世间有趣的玩意儿,看遍这一年四季,四时美景。
何足乐哉!
我闭上眼睛,甚至已经在脑海中构想出这些画面,实在开心。
又想到被窝里的阿绒,养一只古灵精怪的小灵宠,打打闹闹,互相斗嘴,也能平添乐趣,十分美哉。
想到这里,我心满意足地咧嘴笑了。
“阿绒,你睡着了吗?”我试探性地唤阿绒。
“没有,你吵吵什么?”它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瓮声瓮气的。
“其实我挺好奇,你是男是女。不对,应该问你是公是母。”不然同床共枕,的确有心理障碍,虽然现在……已经躺在一起了。
“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它有些懊恼地说。
“为什么?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个一出生不就能够分辨的吗?”我好奇。
“我又不是被生出来的,我是被变出来的。”
我大吃一惊,这些小兽,竟然是凭空幻化出来的,但是它们却有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不得不说,创造它们的人,实在是灵力强大,法力深厚。
想到它们对云姬如此敬畏,难不成是她创造了它们?
“是云姬,把你们变出来的?”我又问道。
“你话可真多!”它从被窝里钻到枕头上,把头露出来,嫌弃地看我一眼,但还是继续回答我:“不知道。反正自从我们有了意识,就和云姬待在一起。她只让我们称呼她为‘云姬’,平日里照顾我们生活起居,别看她长得美,实际上凶死了,我们都不敢忤逆她。”
这倒是有趣。
“那你怎么知道你们是被‘变’出来的,而不是被‘生’出来的?”
“笨!云姬说,我们是没有爹娘的,那不就不是被生出来的?虽然云姬没说清楚,但我想一定是这个意思。我们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用处,一天天就那么活着,除了吃,睡,就是修炼,在山中乱窜,还只允许在她规定的范围内,多一步都不许,不然要受到惩罚的。这样的日子,久了便觉得忒没意思。”
晕,说到底还是它自己的猜测。不过它之前过的日子,倒是跟我差不多,整日里无所事事。
“既然你们都会说话,想来也修炼了许久,那到底什么时候能幻化成人形?”
“这个云姬倒是说过,等我们身上灰色的毛都褪成了白色,便可以成人了。”它一脸期待地憧憬着幻化成人的那一日。
“原来如此。”我望了望它身上灰色的毛发,心里感叹,来日且长啊!“那你怎么懂这么多凡间的事情?云姬不是看管你们十分严厉吗,又下不得山。”我问道。
“说来也奇怪,云姬虽然整日里对我们都凶巴巴的,不允许我们下山,可是她自己却经常到凡间来,收集一些话本子回去,然后看完了再出来收集,如此循环往复。那么多话本子,我们偷偷拿个几本,看完再放回去,她又不知道。”说到此处它倒是洋洋得意起来。
原来如此。
想我从来没看过话本子,也不知道里面都写了什么,顿生好奇之心。
“这里面都写了什么?”我来了兴趣,翻过身和它面对面说话。
既然雌雄难辨,来日方长,倒也觉得无甚尴尬。
“多着呢!什么凡人如何求仙问道,鸳鸯眷侣双宿双飞,无非是妄想成仙和爱恨情仇云云。看多了都一样。”它一脸不屑,表示自己看多了都厌倦了。
这求仙问道,倒是和我们一样,修习法术,以期飞升,成仙成神,不用多说,自然了解。但是这什么,鸳鸯眷侣,爱恨情仇,我却不太明白。
似乎颇为复杂啊!
“你来人间走这一遭,要懂的自然会懂。当然了,我还偷偷带了一本《人间图鉴》,回头拿给你瞧瞧就是。别问了,大人我困了,要睡觉了,再说话我就咬你。”它用它的大眼睛,示意我闭嘴。
与此同时,它还在腹诽:这个人是真的又蠢又多话,可恶的是我竟然还忍不住想要回答!
我当然全然不知它心中所想,依旧傻兮兮地点点头,替它掖好被子,然后摸了摸它的头。
该死!摸我的头怎么可以忍!可是真的好舒服,还想再被摸一下……阿绒暗戳戳地想道。算了算了,睡觉。于是乎闭上了眼睛。
我看它闭上眼睛,我也随之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半夜里,王贵的屋里传来阵阵压抑着音量的嘶吼声。一旁的王氏强忍住眼泪,将他捆绑在椅子上。
“贵哥儿你再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公子说,天一亮,你就会好转起来的。”她在一旁手足无措,眼看着他疼得死去活来,却毫无办法。
本来她是想找来那个借宿的公子再来看一看的,可是奈何人家已经休息,回房前也再三叮嘱过,这脱胎换骨之痛,乃是正常现象,无需大惊小怪。只要给贵哥儿多喝些水,其他的一概不用插手便好。她只好压下心里这个想法。
况且,她看着眼前的王贵,也着实有了变化。
之前还皱巴巴的皮肤,逐渐丰满起来,颜色也由枯黄恢复成正常的黄色。就连原本沙哑不已的声音,也在不停的嘶吼挣扎中,逐渐清亮起来。头发更是一瞬间,从灰白色蜕变成黑色。
她又惊又喜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想道,那位公子果然没有骗我们。却又一边心疼着自家相公饱受摧残。
王贵的骨骼咯咯作响,仿佛要破开皮肉,从身体里钻出来似的。这也是最为疼痛的一环,撑过来,便焕如新生。
原本萎缩蜷曲的身体,逐渐膨胀,伸长,他在此时,最为疼痛。比之前皮肉重塑要难受千万倍。若说皮肉重塑像是千万只蚂蚁大力噬咬,这骨骼重塑则像是被人生生卸掉了手脚,痛得他快要窒息,几度晕厥却又被王氏拍打醒转过来。
王氏在他的嘴里塞了一块布,防止他的声音太大,惊吓到别人。看着他如此疼痛,汗如雨下,她站在一旁,不由得泪水滚滚落下,仿佛他身上痛一毫,便剜了她的心一刀。
好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望着眼前毫无力气,瘫倒在椅子上,却已经全然恢复如初的王贵,王氏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将王贵松绑,搀扶到床上,为他盖上被子,用手帕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汗。
她坐在床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这么多年的苦,终究是结束了。从此,不用再提心吊胆,生怕他哪一日熬不下去,撒手人寰,留她一人,独活世间。
王贵缓缓睁开眼睛,短暂的模糊后,他终于看清了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宜婷。”这么多年了,从他变老以来,这么多年头一回叫她的名字。
“我在。”王氏回应着他的呼唤,尽管泪水已经模糊了彼此的视线,可那份爱意,却透过泪水,在对视中传达给对方。
“你终于回来了。”王氏扑倒在他胸口,终于忍不住放声哭泣。
她憋了这么多年的泪水,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释放了。
“是啊,我回来了。”王贵将她搂在怀里,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额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啪嗒”,滴落在枕头上。
“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