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小村庄,十分简陋,只稀稀疏疏地住着十几户人家。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升起,从烟囱飘出来,飘向红透半边天的晚霞,飘向广袤无垠的天际。
我推开院子,将院门关好以后,向里面走去。小孩子们聚在一起,在土地上奔跑,打滚儿,惹了一身灰,但是他们的笑容却干净澄澈,不沾半分尘土气息。
有老人家坐在门口,就那样静静地注视前方,眼里没有波澜,许是在回顾自己走过的这一生光景。
男人们劈柴,烧火,赶鸡进笼子,女人们在灶台上忙活着,煮饭,烧菜,从开着的窗户中飘出来阵阵香味。
我一摸肚子,走了半天,的确是有些饿了,想找个地方借宿一晚,不知是否可行。我环顾一周,最后走向一个正在劈柴的壮年男子。
我抱拳作揖道:“大哥,我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现如今天色已晚,我无处可去,可否借宿一晚?”在陌生人面前我还算称得上是“彬彬有礼”的。
他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抬头打量着我,最后说道:“我家简陋,没有多余的床铺,怕是没有地方可以留你的。我建议你往里走,去王家看看,他家地方大,而且人少。”
我又行了个礼,道谢之后便根据他说的方向,沿路走过去了。道路两旁的人家大多是茅草房,以土砌墙,茅草筑顶,实在简陋得很。走到尽头,看见一处别苑,竟是用砖瓦堆砌起来的房屋,与这周围茅草屋相比,实在有些格格不入。想必这就是那位大哥口中的“王家”了。
只不过这里家家户户,虽天色已晚,但都门窗尚开,而这王家却大门紧闭,更是衬得它与众不同。
我走上前去,握住门环,轻轻敲击,片刻之后,里面传来沙哑的声音:“何人敲门?”
“在下乃是云游四方的闲散人士,路过此地,天色渐晚,无处可去,想来借宿一晚,明日一早便继续启程,绝不叨扰多时,可否开门一见,行个方便?”
听到此话,过了半晌,里面再没回应。我复问一句:“还有人在吗?”
又是片刻,里面终于开了门。
一开门,一股凉意袭来,我不禁下意识地抖了一抖,这还不比山洞抗寒呢。瞧见里面是个老大爷之后,我立马端正了仪态,尴尬地朝他笑笑。
“先进来吧。”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我跨过门槛,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把大门再次关上,等他安排。
“大爷,为何这么早就关门了呀?”我好奇问道。
他身子一顿,弯着腰回答道:“人老了不中用,开着门过堂风大,不禁吹。”
我想想也是。刚刚那位砍柴的大哥,是因为干活儿才出汗,又是青壮年,正是身体倍儿好的时候,这老大爷自然是不能和他比的。
“就您老一个人在家吗?”
他好像没有听到我问他,径直带我穿过走廊,来到天井,指着一排屋子其中一间对我说道:“今晚你就住那儿吧。”
我看了看,是对面走廊的第二间。
“把行李放下,便随我去偏厅吃些东西再回去歇着吧!”
我看他在原地不动,是等我放好行李马上带我去吃东西的意思,便快步走到屋子门口,推开门,里面一股香味扑面而来。这香味和子瞳身上我闻到的沉香不一样,有些浓郁,久了也觉得呛鼻子。
但是这屋内却是一尘不染,打扫得极为干净。
我把包袱放在桌上,便退出去关上门,随着大爷一起走进了偏厅。
没想到,偏厅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色泽鲜艳的美食,是我在不时山上从未见过吃过的东西。
我惊喜得摩拳擦掌,准备大饱口福一番。
不过在老人家面前,我还是要表现得矜持一点,不然第一次来到人间,就把人家吓坏了可不好。于是只是站在那里,等待老人家发话。
“坐吧。”老大爷招呼我坐下,我才坐下。
“大爷,家里就您一个人吗?”我把刚才他没听到的话又重复问了一遍。
没想到说话间,从偏厅的门外进来了一个美妇人,手里还端着一盘菜。
“他呀,耳朵不好,公子可别介意。”美妇人看到我,并不意外,熟络地招呼我道。
公子?我……我不是公子啊。
我打量了一下美妇人,再看看老大爷,又回想到子瞳,古七爷爷,以及见到的那个名唤“云姬”的美人,才发现,原来男女的装扮是不一样的。
我跟子瞳学的束发,是和古七爷爷,眼前这个老爷爷一模一样的,是男子才用的方式。这个子瞳却未曾告诉过我。
那好吧,姑且承认便是。再者,子瞳也曾告诫过我,这天底下,男子行事总是比女子更方便一些,倒不如就一直这样,也不失为妙计。
想到这里,我站起来又向美妇人行了个礼,客气道:“无妨,无妨。”
你都供我吃住了,我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呢。我心里想。
“公子不必拘礼,快些坐下来,想吃什么,尽管随意就好。”说着又往杯子中倒了一些水,递给我。
我接过来,还未喝进口中,光是凑近鼻子就闻到一股香醇辛辣之味,我蹙了蹙眉,不知如何称呼,只好直接问她道:“这是什么水?”
她笑了几下,看我的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稀罕物,掩面笑道:“公子竟不知这等人间快活物?此乃酒水,以谷物酿造,入口绵柔,回味甘甜,公子尽管一试便是。”
我将信将疑,还有口感这么好喝的水吗,我在不时山上竟然没有喝过,真是可惜。
于是一杯下肚,辣得我眼泪差点流下来了,嗓子也跟被蚂蚁啃噬似的,十分难受,胸腔内更是像点燃了一把火,在不停燃烧。
除了难受,什么她说的感觉都没有。
“公子,这酒可不能这样喝,这样不仅品味不到它的乐趣,反而还让自己难受得很。”她看到我这一副莽夫模样,更是笑得花枝乱颤。敢情我来这儿给别人当笑料来了。
“应当如何?”她为什么不在我喝之前就把话一次性说个清楚明白呢,这不是摆明要看我出糗吗?话说回来,也是我太笨,竟然这么莽撞,拿酒当水喝,才被人笑话。
“您呀,要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慢慢在嘴里回味,方能体会它的醇厚。这酒啊,待到您体会到了它的乐趣,便一发不可收拾,这玩意儿啊,可是会上瘾的!”
还有这么稀奇的玩意儿吗?这么难喝的东西,还能让人回味无穷,上起瘾来?
看见她在一旁仔细盯着我看,那老大爷端坐在一边,虽不言语,却也注视着我,我感觉,不喝倒是很难为情。盛情难却,只好让美妇人又为我斟了一杯酒,在他们二人灼灼的目光中,端起酒杯,咂了一小口。
勉强咽下去,还只能装出一副“非常好,我非常享受”的模样。见我喝完,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两人又笑了起来。
“那你在这里好好招待这位公子,我再去做几个菜,家里难得这么热闹。”美妇人亲昵地拍拍老大爷的肩膀,凑近他的耳边说道。
“大可不必,今日前来借宿已是唐突,怎敢再劳烦,姑娘快坐下同我们一起吃喝。”我还以为这美妇人是老大爷的女儿,于是客气地称呼一声姑娘。“况且这酒水辛辣,老人家定是不能多喝的。”
只不过刚刚我瞧他们的神色,听到我称呼这位老大爷为“老人家”的时候,二人都有一时的愣神,想必是一个不想听到别人说自己老,另一个觉得别人称呼自己的父亲还要加上个老字,心里不快吧。
我连忙解释:“在下云游四方,没什么学识,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请指点一二,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