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禧候下葬那天，向来水性杨花的姑苏终于暂敛了它的繁华。
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肃穆的姑苏，秦淮河水涛涛，北方呼啸着，城内的所有的勾栏画舫都止住了它们的欢歌笑语，而挂起了白帆。
十一月的天，萧条了一片。
白色的仪仗自楚宫通往皇陵，浩浩荡荡，眼看着棺椁被盖住，缓缓被埋入墓冢中，尘土飞扬中，似乎尘封了一个时代，同时，也昭告着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次日，苏辞继位。
……
新帝继位，普天同庆。
关于苏辞继位那日所发生的一切，许多年后忆起，我依旧记忆犹新。
天高风淡，清晨，天际似是飞来几只金丝雀，叽叽喳喳的，齐齐来为苏辞贺喜。
那是我第一次见苏辞穿上了除却白色以外的其他色系的衣服，他身披层层玄色衣袍，金丝绣着的龙纹从他的衣角边一直蔓延，更显华丽，头上带着金色冠冕，珠宝流苏下垂，晃动着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阳光下，宫城远近一片金碧辉煌，四处闪烁着斑斑点点的波光粼粼，既庄严而又隆重。
我是以作为楚国公主的身份，出席了苏辞的登基大典。
彼时，我站在远处，与诸位臣子同处一处，遥遥地望着苏辞踏过上清殿前的数百级白玉台阶，一步一步，自下而上，缓缓地，走到了上清殿前，那是整个姑苏最高的位置。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紧随着下跪，与在场的万千人一同，臣服在他的身下。
新王上位，三呼万岁，整齐划一的声音四面八方传出，排山倒海，洪亮得几欲振破天际。
余音回绕在上清殿的上空，扩散开来，随风飘散在姑苏的哪个角落里。
我的身子被这庄严而浑厚的声音振得晃了晃，抬眼看向苏辞，他高高地站着，距离太远，望不清他的脸上的表情。
他长身而立，颀长的身子披着锦绣长袍，身后便是上清殿。
旭日正位于他的正上方阳光下澈，落在上清殿上的金瓦上，熠熠生辉，落在他的身上，荡漾出点点光晕，发散在他的冠冕流苏的间隙里，流转间透发出一股不可言喻的皇者威压，让人见了，不得不心填几分敬畏。
他的下方，匍匐着千万王臣，黎民，所有人都跪倒在他身下，膜拜着，仰视着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今日之后，苏辞他就是这姑苏的王，是这楚国天下的王，是我的王，是所有人的王。
我抬头，小心翼翼地望着他，我平生第一次意识到，苏辞的身份竟然是如此的高贵，他华贵得不可侵犯，只能远远地观望着。
旭日之下，万民之上……难不成，这就是那传说中的权？就是那所谓的势？
……
今日的辉煌，都尽数被史官们尽情挥洒着笔墨，龙飞凤舞地落在了史册之上，即将流传千古，留给后世观望。
——“禧候二十八年，禧候鷇，世子辞继位，号恒，是为楚恒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