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沙发上,辛雨翻来覆去很长时间,还是难以入睡,于是,她索性干脆坐起身来,又一次陷入对往事的回忆里。
文强离开学校后,辛雨总觉得是她对不起文强,以前两个人聊天,他告诉过她他家的地址,她知道他家就离县城不远,可她不敢去他家找他,只好给他写信,她跟他说让他转学,如果明年考不上大学,就复读一年再考。自己会在大学里等他。
信写好后她试着按他之前说的地址寄了出去。
不久,他回信了。她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信,他却在信里简单的告诉她,他不想上学了,打算去市里闯荡一番。
她很着急,就再次写信给文强,劝他不要放弃读书,她跟他讲明读书的重要性,他们这种农村的孩子,只能靠知识改变命运,现在高中还没毕业,没有文凭,即使去市里也只能做一些苦活,正经的工作啥也干不了,要他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可文强又再一次回信说,家里也想托关系让他转学,继续上学,可他就是厌倦了读书,就想出去闯荡一番,知识是很重要,可现在一些人没有知识的人,靠做生意不也照样成了有钱人嘛,现在赚钱靠的是机遇,他决定去市里先打工攒钱,同时寻找赚钱机会,等积攒下本钱,再看准机遇投资做生意。他觉得自己不比别差,别人可以,自己也想试试。
见文强固执的听不进任何劝说,辛雨只好作罢。
一晃,文强去市里打工半年多了,这期间辛雨只收到过他写的一两封信,从他凌乱的字迹中,她看出他换过很多地方打工,而且做的都是用体力的苦活,她知道他一定受过很多苦,而且过的并不好。
辛雨很牵挂文强,同时也很自责,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无心学习,经常一个人坐在着发呆。
好朋友静怡看辛雨这样,有空就跟她聊天,帮她排解心里的郁闷。
辛雨觉得文强不再读书,选择去市里打工是偏离了正常轨道,而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很愧疚,如果她不和文强走太近,刘老师就不会给文强调座位,如果文强调走后她能控制自己不再和他接触,后来的‘打老师’事件就不会发生,更不会被学校退学。
静怡劝辛雨不必为此事自责愧疚,她说,“我们都在二十岁左右,这个年龄谈恋爱很正常,文强控制不住自己一时冲动‘打老师’,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这事被刘老师无限放大,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所以文强只能被学校劝退,这个是事情发展的必然,不是你的错。”
辛雨哽咽着,“可是,文强现在生活的很苦,我,总觉得有愧于他,我心里很不安。”
静怡拍拍辛雨的手,进一步解释道,文强不愿意转学继续读书,而选择去市里打苦工,这个是他自己的选择,文强二十岁了,已经是成人了,他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他现在选择的生活是苦,可这时候吃的苦正好可以丰富他的人生阅历,也许能成为他将来生活上进的动力呢。
静怡最后安慰辛雨说,不必为此事背上沉重的思想包袱,收收心,好好学习,迎战高考。
辛雨流着泪,忍不住抱住了静怡,她觉得能有静怡这个好朋友,真的是三生有幸。
静怡的陪伴,开导让辛雨心里好受了一些,不过她还是很难完全集中精力用心学习,因为文强这个名字,会时不时的从她脑海里蹦出来,牵扯着她的心。
这样的学习状态,让她高考只考上了一所普通专科学校,正好这时,双胞胎弟弟妹妹升入中学,读中学需要花钱开销大,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她就没去读这个专科大学,而是到离村子不远的镇上的一家纺织厂做了一名纺织工人。
后来,文强在市里打工大半年后,终于自己醒悟过来,回来转学,高三努力用功读书学习,一年后如原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日子过的很快,一晃三五年过去,辛雨也成了二十五六岁的大姑娘,这年龄在农村也算大龄了,家里也不时有媒人上门提过几次亲,因为心里有文强,所以每次都被辛雨以年龄小不着急为由拒绝。
一开始那几年,辛雨和文强联系都是靠写信,后来上班时间长了手里渐渐有了积蓄,辛雨就买了部便宜的手机。
文强在大学毕业后,应聘到市里一家化工厂做了车间主任。
上班几个月后,文强也用积攒的工资买了部手机,这样,两个人联系起来就更方便了。
记得那天,辛雨的手机微信里,收到文强的信息,文强告诉辛雨,工厂有位叫琳琳的女孩对他有好感,但他说,他心里只有她辛雨一个人。
琳琳父亲是这家工厂的副厂长,琳琳大学毕业后回到工厂做了出纳工作。
文强对辛雨说,他看出琳琳的心思,他告诉过琳琳他有个女朋友叫辛雨,只能把琳琳当做一般朋友相处。可琳琳却说她不在乎,她要和辛雨竞争,只要他文强还没结婚,她就有机会。
看了文强发过来的短信,辛雨心里不自觉咯噔一下,这个琳琳,这么强势,家庭条件这么好,对文强又这么上心,虽然文强很坚决的表示只好和她做普通朋友,可是他们两个人每天都在一个工厂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时间长了,难保会日久生情。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呢。
就在辛雨为这件事焦虑不安的时候,事情却有了转机。
恰好文强厂子里又开始招工,文强就给辛雨打电话,让辛雨到他所在的工厂,和他一起工作生活。
于是,辛雨就这个事情和母亲商量,没想到,却遭到了母亲的强烈反对。
因为母亲一直认为文强是那种坏孩子,高中时引诱她女儿恋爱,耽误学习没考上好的大学,女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他又来捣乱,怪不得几次有媒人上门提亲,辛雨都不答应,原来是因为这个坏孩子在做怪。
母亲坚决不同意辛雨和文强恋爱,更不同意她去市里文强所在的工厂上班。
辛雨据理力争,说是高中毕业后这五年,她和文强一直都有联系,也私下见过几次面,文强并没有母亲想的那么坏,他对她的感情是认真的。
“你说文强对你是认真的,那你俩都二十五六岁了,而且他上班都半年多了,为什么他不托人来提亲,把你娶过去?”母亲问。
辛雨说,“那是时机没到,等我和文强工作都稳定下来,我们就会结婚的!”
可是不管她怎么解释,母亲就是犹豫着,不愿意松口答应她。
辛雨觉得别的事情她都可以听母亲的,但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这次她必须自己做主。
眼看文强厂子里招工的期限马上到了,于是,辛雨偷偷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在纺织厂上完夜班后,跟工厂请了两个月假,然后独自坐车来到市里文强所在的工厂。
到工厂后辛雨才给母亲打电话,来了个先斩后奏。
母亲虽然为女儿独自做主而生气,但她也想看看这个文强是不是真如辛雨说的那么好,况且事已至此,母亲也真的是无可奈何。
在文强所在的工厂,辛雨应聘做了一名工人。
那天下了班,辛雨就去办公室找文强。
一进门,正好看到了有个女孩正在和文强说笑。
文强给忙给琳琳介绍了女朋友辛雨。
“奥,我已经猜到了。”琳琳笑着转过身,她看到了辛雨,眼睛里都是对她的不屑。
辛雨也从文强口中得知了,面前这个打扮时尚,浓妆艳抹的女孩就是琳琳。
辛雨也看出琳琳的心思也在文强身上,虽然文强再三保证他和琳琳只是一般朋友,但这种处境还是让她很不舒服。
她很矛盾,觉得文强上过大学又是车间主任,自己现在已经配不上他了,分开五年,城市和乡村的距离,也让他们生活价值观念,变的很不同,在工厂相处的几个月,她发觉两个人有时候居然找不到共同话题来聊,还因为生活琐事吵过架,她有时候甚至怀疑当初和他恋爱太草率,也许两个人根本不是一路人,而琳琳是厂长闺女,可以给文强一个好的未来,他们俩在一起也许更容易找到共同话题,也许他们才合适。
两个月后,辛雨母亲因操劳过度,突发心脏病住院,辛雨匆匆请了假回到老家照顾母亲。
看到病床上憔悴不堪的母亲,辛雨为自己当初不辞而别的行为后悔,她心情沮丧,冲动的给文强发微信信息,表达了想和他分手,回家长期照顾母亲的想法……。
文强没有回信,辛雨忐忑不安的等待着。
等母亲病好,辛雨回到厂子的时候,琳琳居然告诉她,文强已经选择和她在一起了。
她跑去问文强,文强低着头,不解释,不作声。
“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辛雨很生气的质问文强。
“对不起!都怪我!”文强痛苦的撕扯自己的头发,“你给我发信息说想和我分手,以后在老家生活,我心里很痛苦,那晚,在餐馆喝醉了,琳琳送我回家,才……”
“我是因为母亲生病,心情不好才那样说。我并不是真的想分手,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文强的话让辛雨义愤填膺,虽然她知道现在她配不上他,可这种趁她不在就背叛她的做法,也太欺负人了。
辛雨不再说什么,一气之下辞了职,收拾了东西回到了老家。
后来,他听好朋友静怡说,文强和琳琳结了婚,成了那家工厂厂长的乘龙快婿,结婚后还买了别墅。
此后好几年,辛雨一直无心恋爱,时间很快一晃过去,她也成了快三十岁的老姑娘,母亲很着急,当再次有媒人过来给辛雨说亲,提到村长儿子田野的时候,母亲满口应允,觉得田野是个老实孩子,不能再由着辛雨的性子,再错过了这门心事,母亲甚至不顾辛雨还是不同意,就擅自做主,快速定下了这门亲事。
其实辛雨一直想找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对老实巴交的田野并不满意,她想退婚,不愿接受这门亲事,可母亲不听她的,她是个孝顺女儿,知道父亲走后,家里都是母亲操心,她不能用退婚来惹母亲生气,她只好去找田野,告诉他她不愿意嫁给他。希望他能同意退婚。
可田野说他们两个人从小在一个村子里长大,虽然他比她还小两岁,但从中学起他就喜欢她,只是由于性格内向没对她表白过,他希望她能给她这个机会,结婚后他会加倍对她好,直到把她感动。
“如果,我永远不会感动呢?”辛雨问。
“那我就永远等下去!”田野固执的说。
没办法,她只能在两家父母约定好的日子嫁给了他,只不过她嫁的很委屈,委屈的大喜的日子里还止不住流下眼泪……
第二节
窗外的雨,终于渐渐小了。
田野终于第二次睡醒了,他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发现电视开着却没有声音,辛雨斜靠在沙发上,正在抹着眼泪,他翻身下床,走到她面前,“辛雨,你怎么哭了?都下半夜了,你怎么还不上床睡觉?”
辛雨被突然的说话声吓了一跳,猛一抬头看到田野正关切的看着她。
辛雨擦干眼泪,有些尴尬的说道,“我没事,你去睡觉吧,不用管我!”
田野觉得大喜的日子,自己喝醉了,把辛雨一个人晾在一边,辛雨一定是生他气了,便跟她弯腰道歉,“对不起,今天亲朋好友太多,我一时贪杯,喝醉了,今晚不该忽略了你!”
田野的出现打断了辛雨的回忆,他的道歉也让辛雨有些烦躁,她沉默着,没有出声。
田野见她不说话,就试着上前拽了拽她胳膊,“已经立秋了,晚上凉,去床上睡吧!”
辛雨烦躁的甩开他的手,依旧没有理会他。
“唉!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好吗?”田野看她这样,只能继续给她道歉赔不是。
可是辛雨并不领情,她的情绪还是很激动,“我都说过了,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的。你去睡觉好了,不用管我。”
僵持了半天,见辛雨还是不愿意搭理他,田野只能重新回到床上,重重地叹出了一口气。
辛雨流着泪的样子让田野心疼,知道她肯定生他气了,可他是个实在人,除了生硬的道歉,他不会说甜言蜜语来哄她。
其实辛雨是因为深陷往事,太过投入,才流泪的,田野的道歉让她觉得有些不安,有些愧疚,可她性格固执,还有一些烦乱,不知道该怎么转弯,跟田野解释她以前的事情。
所以,两个人只能沉默着,谁都不再说话。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滑过去。
终于,雨完全停了。
远处,天空也开始渐渐的发起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