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丧事到了最后出殡那一日才算达到高峰,永安郡守董宇安亲自前来,一郡长官都来了,更不用说底下那些大大小小官员了。吹打的哀乐响彻十里,整个永安都能听得到。
苏元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哄哄的丧事,心中越发伤感。这些人来,大部分都不是为了阿芒来的,而是有他们各自的利益目的在。真正怀念阿芒的人,又有哪些呢?
她跟着队伍走了几步,就有些茫然停步,转身想要离开,却被一个丫鬟拦住:“苏大夫 我家小姐请你去。”
苏元认得这是董宛的丫鬟,便随她坐上了一辆马车。董宛靠在车内,也换上了素服,神色十分憔悴。见到苏元过来,她露出了一个细弱的微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你还好吗?”苏元伸手过去,搭在了董宛脉搏之上 “多思多虑,你心中郁结之情如果不及时排解,会容易生病。”
“我知道,只是一想起那日的情景,就睡不好。”董宛怏怏不乐。她也不是被吓到了,让她觉得抑郁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回家之后就把事情仔仔细细告诉了爹娘,当时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董宛心中一动,便把苏元对他的告诫也说给了爹娘听。
董宇安一时无言,后来还是娘悄悄警醒董宛 虽说夫妻一体,应该互相扶持 但是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不要一心一意扑在别人身上。
一听这话,董宛的心都凉了。她将苏元的话告诉父母,实际上是盼着他们可以反驳,可以告诉自己苏元是一派胡言。但是到头来,母亲竟然跟她说了这样的话。他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叫她嫁给褚萱?难道他们希望自己总是防着枕边人,跟自己丈夫也要勾心斗角吗?
董宛现在有些糊涂了,她不知所措,便又想到了苏元。之前就是苏元提醒自己的,她好像很有办法。
“苏元,你觉得褚萱是个什么样的人?”董宛有些迷茫的看着苏元。
“我对大公子接触不多。”苏元语气淡淡的,她说不出来褚萱的好话,但是又不希望伤了董宛的脸面。
“你说吧,我不会生气的。”没想到董宛居然看出了她敷衍的意思。
苏元看着董宛:“此人贪花好色,睚眦必报,心胸狭窄。如果褚家交到他手里,不出几年必败无疑。”
随着苏元的话语,董宛的脸越来越白。苏元说的跟她所见的,真的是一个人吗?
“那为什么爹娘还让我嫁给褚萱?”董宛忍不住反问,语气中有几分辩解的意思。她年纪轻不会看人,但是爹娘会啊,他们不会害自己的啊。
“褚萱是有些本事的,只是奸心太重。另外褚家到底声誉摆在那里,世家底蕴还是在的。”苏元含含糊糊说了几句。
谁知道董宇安是怎么想的呢?说不定在利益面前,一个女儿所谓的幸福,也未必那么重要。
又或许在他们眼中,褚萱这一点小毛病根本就不算什么吧,无毒不丈夫嘛。
看着董宛眉尖微蹙,苏元心中划过同情。还有什么事情要比你突然意识到亲近的人的另外一面更让人觉得崩溃呢?那一瞬间,就足以让人怀疑一直以来的信任与付出,甚至怀疑世界都是不真实的了。
在这一刻,苏元忽然前所未有的思念祁焰。尽管刚开始祁焰也向苏元隐瞒了一些他的事情,但是在他的为人品行之上,祁焰一直都是坦坦荡荡的,经得起任何考验。这让苏元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祁焰是个言行如一的人。
想到前些日子祁焰寄给自己的信,苏元忍不住眼中露出笑意。她把那封信放在了衣服最里面,贴着心脏,这让她觉得很安心。
董宛注意到了苏元表情的变化,想到她已经成婚,与丈夫感情不错,也不禁羡慕起来。原本她以为自己也会有这样的幸运,现在看来这可能只是一场空。
出殡队伍到达褚家祖坟的时候,所有人都下了马,或者马车。这里只能让褚家人进去,其余人等在外面等候。
过了许久,褚家人再出来,与大家一起回到褚家,今晚褚家摆开了流水席,邀请所有人来参加。
苏元自然也在邀请之列,但是她只在酒席之上略吃了几口,便走了出来。大家都在觥筹交错,全然忘了这是一场丧事的酒席。
她走了几步,想要去方便,便转过回廊往后面走,忽然听到了说话声。
不多时,她就听出来说话的乃是褚萱与褚寒。
“哼,这一次丧事,褚茂占尽便宜!”褚萱说话咬牙切齿,语气阴冷。听上去似乎已经把褚茂记恨倒了骨子里。
褚寒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褚茂本来也在外头历练过,爷爷对他也是赞赏有加。”
这句话显然更加激怒了褚萱:“他算什么东西!这一次情况特殊,我不好出面,等到以后,非要给他好看!”
“大公子,是否要联合褚蘅?”褚寒居然主动给出意见。
“嗯,这也是个办法,虽然褚蘅那小子也很讨厌,不过比起他兄弟来,褚蘅可要好上不少。”褚萱沉吟道,“而且褚蘅若是站在我们这边,祖母那边的支持就稳了。”
“好,这件事我可以去办。”褚寒毫不犹豫。
褚萱低声道:“好,等我掌权褚家,必然不会亏待你……”
说话声渐渐低了,似乎是两人已经逐渐远去。
苏元听完了过程 心中沉思。褚寒绝对不会为褚萱鞍前马后,但是刚才他如此言语,就好像他是褚萱的铁杆亲信一样。
想起之前褚寒的改变,苏元忽然意识到,这一回褚家或许真的要大乱了。因为原本选择隐忍的人,也开始渐渐露出爪牙,要搅乱这一潭水,来谋取自己的利益。
宴席结束之后,褚家人派人送诸位宾客回去。褚蘅送明太医回去,顺便捎上苏元。明太医多喝了几杯,已经昏昏欲睡。
褚蘅与苏元在马车上相对无言,良久褚蘅方开口:“苏大夫,可觉得奇怪?”
“什么?”苏元莫名其妙,褚蘅怎么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阿芒的葬礼,已经完全乱套了。”褚蘅皱起了眉头,“这是不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