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那些黑影也应该都被镇压,一切本来都将从脑海中淡忘,但是如今他们又来了,他们誓不罢休,这次要动更大的真格,刚才那一声分明是冷笑,他们认出了我,他们怕日光,只能在黑夜出现,但现在披了黑衣不怕日光,要再一次玩弄我。
黑衣者的速度很快,消失在了远远的前方。可就在他们消失的同时,山间嘈杂的人声突然也消失了,嬉闹声喊叫声停止了,追逐声停止了,个个仿佛都成了哑巴,山道里只有整齐的脚步声和缆车嚣张的滑行声。人,还是成堆成堆的挤着,不停地向上涌动。他们的表情严肃而虔诚,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
山道中的人欲来欲多,脚步声欲来欲响亮,回荡山谷,响彻蓝天。我怀疑这群人都是黑衣者的帮凶,我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但也许他们暂时被黑衣者控制,也许是我太敏感了。
我想躲开他们,可无处可躲。对,逃,逃下去,只有逃!逃离黑衣者的视线。我努力地向下冲挤,却一次又一次被向上涌动的人群挤上去。我着急万分,惊怕更多黑衣者的出现。于是便更加用力地挤下去,但他们也更加用力地挤上来。正慌乱时,我看到旁边出现了一个岔口,那是我熟悉的另一条路,于是趁他们放松之际,闪了进去。
我奔跑着,这条路没有多少人,刚进去时只有十几个登山者,但他们同样没出声,甚至没看我一眼。
我被冷落了,可怕的冷落。
这条路是通往“勇敢者之路”,可以上去也可以下去。我思量着黑衣者肯定以为我要朝下逃跑,他们必定会往下追,或者在下边设埋伏,下去很危险,不如向上走安全。于是,我开始拼命向上狂跑,此时还可以听到另一条路上的脚步声,但头顶上缆车的滑行声却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
按照平常,从“勇敢者之路”上去,估摸二十分钟就可以到瞭望台了。我掏出手机来看,没信号,时间显示是早上九点十三分。
路上碰见了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我没看清他们长什么样,是男还是女,也懒得得去观察。我什么都不管不顾,拼了命向上跑,只闻得另一条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沉重,滑行声越来越尖锐,仿佛要穿破山体。
不知跑了多长时间,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清新起来,风不时地吹着我的脸,鸟啼声奇迹般地响起,我的视野渐渐开阔,身心无比舒畅,那四周的草好像刚长出来般,嫩绿得叫人情不自禁地想去摸下,抬眼望天,那天的蓝色被白色的云淡了下去。
我的脚步渐渐放了下来,惊异地看着周围的景象,满山的桃树盛开着粉色的桃花,仿佛回到了那首诗中,整个景象好似山水画,而不远处果然有一条巨大的瀑布从天而降,山风阵阵袭来,引得鸟雀欢声齐鸣。
四周再没有登山者,只有我一个人,我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了。奇怪,怎么到现在还没到瞭望台,是不是走过了?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以前都没见过?
忽然听到有兵器碰撞之声,械斗喊杀声由远及近。循声望去,只见那桃花丛中正有数十人正在拼杀,我仔细一看,外围那些人穿着黑色的衣服,我一下子认出来了,他们正是起先爬山遇见的黑衣者,他们抄着明晃晃的兵器团团围住里面几个着白衣的汉子,那几个汉子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他们手中都握着雪亮的刀。黑衣者身影变幻极速,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偷袭白衣汉子,白衣汉子站在中间向外围成一圈,其刀随人走,形成数条白练挡住射进的点点黑星。突然,一名黑衣者变化着身形,由上及下,兵器在瞬间化作一柄黑大的斧头掠着劲风冲进白衣汉子的圈中,其余黑衣者见状同时狂吼一声,缩扁身形连在一起,竟幻化出一条巨大的黑龙,张着血盆大口冒着浓浓的黑气,朝那些汉子猛扑过去。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要是白衣汉子被吃了,我也肯定会被吃。
正惊惧之时,有一条汉子猛喝一声,在斧头黑衣者快要冲进包围圈中时,凌空跃起,手中的刀同时舞动,快速挥成一面丈许宽的刀片,在日光的反射中,带着极大的冲力,卷向斧头黑衣者。
“砰!”刀斧相撞间里,黑衣者连喊叫声都未发出便被刀片砍成数段,“咝”、“咝”,纷纷化作缕缕黑烟,渐渐消失在蓝天白云里。
与此同时,其他白衣汉子人刀齐动,他们的速度欲动欲快,风狂石滚间里,刃走锋回,形成一面更宽的巨大刀片,卷着血气,冲击力极大地斩向黑龙,天地间猛颤了几下,黑龙发着巨大的吼声,要吞下刀片,却一下子被比它牙齿更锋利地刀片从中裂成两半,带着喷涌的黑血摔在地上,不停地翻滚。
白衣汉子恢复身形,那黑龙同时消失不见。
我目瞪口呆,待晃过神来,要上前相谢时,没想到其中一个汉子竟开口说话:“朋友,以后千万不要一个人来爬鼓山。”
我听得莫明其妙,正又要细问,说话的汉子又说道:“你看看地下。”
我以为地上有什么好东西,于是低头仔细地看,这一看,又把我吓得半死,我这是在天上吧?
只见,先前地上满满的绿草,现在都不见了,变成了一大块透明玻璃似的东西,透过玻璃往下看,竟看到底下是另一片天地,是另一个世界,那世界有房子,有汽车,还有山。这就好像我们平常从天台的玻璃罩或商场的玻璃地板往下看的感觉一样,只不过此时下面的场景却是不知庞大了多少倍,我感到那个世界太熟悉了。
那些汉子“呵呵”笑了,说话的汉子说道:“熟悉吧,底下本来是你的世界,你现在爬鼓山不小心跑到这上面来了。刚才那些黑衣者想吃你,正要请他们的兄弟出来一起分享,被我们撞上了,该他们倒霉,就被我们杀了。”
什么?我的世界?那我怎么跑这上面来了?但我还是连连称谢。
那汉子连忙摆手:“谢什么谢,我们也是替天行道。你别不信,看底下还有一个你正在爬鼓山呢!”
“还有一个我?这……什么意思?”我彻底糊涂了,但仔细看那下面,看那形状,下面那座山果然还真是鼓山,有数个登山者正穿行其间,其中有一个居然长得跟我很像,还穿着和我同样的衣服,正坐在路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我不禁摸了下自己的脸,捏了下自己的大腿,这不是在做梦吧?
“什么很像?”敢情这白衣汉子还有读心术,他不屑道,“那个就是你!告诉你也不明白,道理太深奥,你们所谓的科学也解释不了。简单来说,就是当你专注于某件事或遭遇某种外力时,另一个你就会从身体里分离出来做其它事,而本身的你仍然过以前的生活,比如你一个人爬鼓山时,满脑子都在想着爬山的事儿,心里一直在催促自己,说一定要坚持爬到山顶,那么此刻你的信念就脱离了本体,跑去山顶了,而另一个你也随之跑了出来,这也就是奇门遁甲中的一种相术。”
“奇门遁甲?这个跑出来的另一个自己应该就是自身的魂魄吧?”我听得云里来雾里去的,没怎么明白,又捏了捏自己,继续追问道:“那我现在是魂魄吗?也不像啊,挺真实的!您老倒是详细点说说吧,讲白话!”
那些汉子同时笑了起来,汉子又说道:“此乃天机。天机不可泄,泄了非天机。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这里不是你们随便来的地方。记住,千万不要一个人来爬鼓山!”
我正要说要拜他们为师时,那群人却头也不回地往山中走去,只听得他们唱道:“我手刀脱花狂醉,青山一点瀑天飞。云醉醉泼墨无垠,风萧萧雀声遍起。”
我呆呆地看着他们消失在满眼的桃花中,叹了口气,也罢,回去吧!
可怎么回去呢?
我看着透明玻璃形状下面的自己,他还坐在路边休息。
这该怎么下去啊?下去了我又该怎么面对另一个自己?我有恐高症,跳下去是不可能了。
正愁闷间,那透明玻璃形状的物体竟然从中升起了一辆缆车。
我摸摸那缆车,敲了敲,铁做的,挺结实的,底下还连着缆绳。
我犹豫着要不要坐进去,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后边响起:“你还磨蹭什么,免费的缆车给你坐还不坐?”
我正要回头看,但头马上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扶正,接着又被用力推了一把,便摔进了缆车,缆车应声启动,呼啸而下。
风疾如刀,我连忙闭上眼睛,耳边只闻得呼呼风声,竟是十分享受。
一会儿,车停了下来,但那种舒服的感觉犹在,我还是闭着眼睛,准备做个美梦,但还未想好做什么类型的梦时,又被推了一把,接着一个带着浓重福州腔的普通话从耳边响起:“快下来,快下来,还想在这里睡觉,后面的人都在排队等你呢!”
我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又揉了几下,转头一看,看到了“闽山第一亭”,果然是到了鼓山脚下,而此刻缆车前正排着长长的队伍。于是只好不情愿地跳出缆车,那些排队的便一拥而上。
我果然是回到了地面了吗?我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我了吗?之前的我还坐在鼓山上休息吗?
我怀疑着往地上看,地面很结实,石头做的,又往山上看,石阶齐整,林壑幽美,引人入胜,再看了看天上,蓝天白云,果然好天气!
我真的是回来了,一个真实的我!我使劲地拍拍胸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我忽然又想起了汉子说的那句话,“千万不要一个人来爬鼓山”,心里顿时一紧,我可不想另一个自己再跑到天上去,到时又得坐缆车下来,我可有恐高症,再坐一回可受不了。
于是,赶忙跑向车站,跳上一辆已经开动但未关门的公交车逃命似地赶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