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越是杀气重,皇甫骁的神情就越是痛苦,声音也越是颤抖。
云若神情也随之有着一份沉痛,凝声而道:“近来读了慕氏卷宗,慕闫杉大将军二十年前捡回一个男孩儿,随后带入军营,培育成骁勇善战的将才。但是十五年后,慕将军却因为一场浩劫,将这名男孩儿视为妖邪,从此逐出军营,据闻这名男孩儿曾在军营前跪了三天三夜,无食无寝……”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皇甫骁咬牙狠道,声音几近嘶喊。
然,云若却缓缓扬起手,颤抖之中,一点一点的抚上他的手臂,然后她所做的,却不是将他的手自勃颈处用力拽开,而是根本不在乎自己快要被掐断的喉,反而慢慢的将手伸向皇甫骁的脸庞,轻轻的绕过他的发丝,抚过他冰冷的面庞。
轻微的碰触,使得皇甫骁蓦地一颤,不由自主对上云若那清澈的双眸,或是已然因为那几句话动摇无比。
这时,云若垂下清眸,缓缓说道:“之后,那男孩销声匿迹,直到突然有一天,一个用血腥踏平沙场的战将拿着赫赫战功出现在先帝面前,一样的骁勇善战,一样的让敌人闻风丧胆,之后便被封为了中山穆王。云若不才,猜测了一下,每年除夕前,中山穆王都会摆一个阵,戏弄人心,折磨人心,众人皆是认为中山穆王是一个天生无情而残酷的人,但……众人不知,除夕前,正是那孩子被逐出军营的日子。究竟是在享乐,还是在悼念……”
“啊!!!!”皇甫骁突然大喊一声,甩开云若,然后捂着双耳,后退间撞开了桌子,四处响动,霎时撕破了客栈的沉寂。
云若扶伤站稳,沉默半响,然后看向皇甫骁,最后道:“骁爷可知,为何提到此事,骁爷会如此痛苦,又为何再是满心恨意,却又对慕家的人,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吗?”
皇甫骁咬着牙,而后缓缓的,缓缓的抬头看向云若,像是一只已经失去理智的疯兽那般,轻颤着身子,然后断断续续吐出:“为……什么?”
云若凝声,一步一步的走近皇甫骁,然后立于他的面前,一字一定道:“因为骁爷的心,已经在那十五年的岁月里,被上了锁。”
说着,她指尖流过,轻轻托起皇甫骁的下颌,很轻,很淡的说道:“慕家于你,从那一刻起,便是一日为主,终身不能叛了。”
或是被点中心中最柔软的一处,过去的回忆如洪水般席上皇甫骁的脑海,他的冤屈,他的痛苦,他的孤单,还有被丢弃的悲伤。
一切的一切,都这这般侵蚀着他的血肉,灵魂。
一日为主,终身不叛。
多么残酷的桎梏,折磨了他这么多年的悲哀,为何竟让这女人一语道破!
只是因为一份毫无情感的卷宗,就将他心底的伤看得一清二楚?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
此时皇甫骁却突然一恍,猛的抓住云若的腕子,齿间已不知被他狠咬了多少次,然后突然往己方一扯,即刻将云若拉向了他的身前,而后狠狠言道:“尽管如此,慕闫杉那老家伙已经消失无踪了,慕家也已经亡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想当我皇甫骁的主人,你就不怕,被我撕得连碎片都不剩吗?嗯?”
云若闻言,轻轻动了下唇,倏而脱离开皇甫骁的力道,径自起身俯视着他,淡淡而道:“那我们从新来过,真真正正的赌一场,让你心服口服。若输了,你便斩断了与慕家的羁绊,慕家亦不再是你的主人,我的命你也随时可以拿去。”
“若是赌赢呢?”皇甫骁闻言,深瞳一动,遂凛声而道。
只见云若轻笑一声,缓缓向他伸出了手,道:“若云若赢了。从此,你,便是我慕云若的人,如何?”云若轻语,将手缓缓伸向皇甫骁,幽光之下将她那染血了盈雪之色染上了一层宁谧的流光。
闻言,皇甫骁心间猛的一紧,凝望向面前,那一身清凛的她。
当那双傲然的双眸映在他的面前时,深褐之上也渐渐的划过了一丝幽光。
因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在他面前竟能如此镇定自若的女人。
是因为她是慕闫杉的血脉,因为她继承了大将军之血?
不……不对,他认识慕闫杉并非一日两日。
慕闫杉是一个极其耿直,兵法了得,但有些愚忠的人。
然眼前的她,眼中却如静潭般,看不到任何的波澜,这份镇定,这份这份从容,这份看不出是正是邪的深邃,是超越了慕闫杉的。
而她的眼神,仿佛是在告诉着他,她不是善,也不是恶,而是一个无色之人,无论是善是恶,她都会将其掌控,融入她的世界之中。所以她敢要他,要他这个连慕闫杉都不敢收留的人!
“多么傲慢的女人。”此时皇甫骁如同瞬间冷静了那般,缓缓的撑着身子站起,垂下赤褐的眸,冰冰凉凉的凝视着眼前的云若,“别以为你破了一个小小的迷魂阵,便以为就能让我皇甫骁俯首称臣。”
云若扯了扯唇,道:“方才那阵,是那个叫庆的人的阵,不是骁爷的阵,骁爷的阵,云若,诚心渴望领教。”
皇甫骁冷哼笑起,俊脸上扭出了一份邪肆,走上前,缓缓伸出修长而冰冷的指,摩过云若的指尖,一点,一点的滑到她的掌心,握上,然后突然用了力。
只见云若身子瞬间失衡,然后就这般跌在了皇甫骁身上,霎时间便被那抹浓郁的幽冥香席卷,不由的身子僵了些许。
而皇甫骁却淡淡而笑,侧过头凑近了她耳畔,指尖更是滑入她的青丝长发中,使得她更加贴近了他,随后在那几乎完全融在一起的暗影中,他低低一笑,用了沙哑的声音,沉声说道:“好,爷,应了。你若赢,爷……从此都是你的,身体,三魂七魄,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但若你输了……”他再是靠近,用着温热的声音,一字一定的继续说道,“今夜,爷就会将你……从内到外,全部撕碎。”
言罢,他森冷一笑,舌尖撩过她耳畔上沾染的一丝血红,使得云若身子冷不丁一颤。
皇甫骁见状,这才稍稍得了满足,然后用那深褐的双眸凝望着她,一点一点的拉开距离,轻扬手对着方才云若才出来的那间深不见底的黑屋,一扬手道:“爷,陪你,好好玩玩。可别,死的太快。”
云若轻吸口气,稍稍调整下方才被皇甫骁那一阵拽过惹乱的呼吸,然后抬开淡眸,转身顺着他所指方向走向了那方。
望着她还伤口还在渗血的身子,皇甫骁在后面不经意眯动了下眼眸,舌尖拂过唇上刚在她身上蹭到的鲜红,眼眸不经意暗淡了些许。
这个女人身上散发的感觉……
为何竟如此甜腻。
他哼笑一声,倏而利索的转身随着云若而去,身后被独独束成一缕的长发转过一个弧,然后在身后轻摆,衬的那赤色的发扣,更加耀眼夺目。
夜近凉薄,苍白幽光渐渐罩过了原本的黑暗。
好不容易才凭借着家里早先收买的旧部从宫里混出来的姜凤贞,忽自马车上探出头,双手紧握着罩在头上的披风,焦急对着驾车的太监道:“还没到吗?再快点,再快点!!十万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