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沉默半晌,仅道一声“不了”,而后便转身向王城外走去。
几名西陵随从面面相视,心中似都在想着,对于王来说,琦阳姑娘果然是很重要的人。
然靖走,这一方的云却也驻了足,似是不知为甚,刚刚似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心间,不,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明明似曾相识,却又同时陌生到难受。
云若回眸看去,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思忖半晌,认为许是自己的错觉,遂扬步继续前行。
大殿之内,百里邵河仍在和拓跋泽做着一些面儿上的交涉,言语上虽是谈论着风花雪月,可这所喻之事,却是惊天的大事。
随同的丞相等人,都听得精神极度紧绷,因为纵是政客之笑,从拓跋泽的唇中笑出,不仅仅是有暗箭的胆战心寒,还有那明面上的血腥,他便如同是那随时都可能将眼前眼之人吃的尸骨不剩的野兽,虽笑容在面,却犹寒心间。
恰是在那气氛略显沉重的时刻,王宫殿门的侍卫忽而双双将们打开,一缕刺目阳光映入房中,拓跋泽也稍稍眯起了眼睛,当那一身冰蓝卷着雪白的身影映入眼帘的瞬间,深眸忽动,眼中霎时撩过一缕有光。
门外的她,一身清凛,傲然独立,如今还带了些沉稳的魄力,眸上的一抹蓝晕,看起来冷静,却不亦与人接近。视线一转,看到了正望着自己的拓跋泽,清眸微动,齿间稍稍用力,却生扯出一丝礼貌的笑,那丝笑浅而淡,几乎看不出任何真心。
拓跋泽见状,反倒是有些愉悦了,尤其是当视线落在她脖颈那处已经熟透的樱红时,唇角笑意更深。
云若看到拓跋泽,先是因为他那曾几何时如斯熟悉的相貌有些讶然,随即眸子一眯,重新恢复了冷静,只是心底不免还是回忆起了些许旧事,一缕痛楚袭过,不经意撕扯她的心。
而后她先稍稍对百里邵河行了礼,道:“抱歉,陛下,云若来迟了。”
百里邵河含笑,以手示意无事,可实现亦无意间瞥过云若脖颈,他有些疑惑,遂问:“是否遇到什么事了?”
云若依旧面若清风,仅一字一定道:“来前遇到一只闲得无聊的蚊蝇,让它咬了一口。无伤大雅。”最后四个字,她念的用力,可却字字清晰。
拓跋泽拿着茶杯的手倏而一顿,单手扶了右颊,竟愉悦了起来,深邃的黑眸抬起望向云若,似在享受那她骨子里泛出的阵阵冰冷的怒意。
百里邵河轻拧眉,但他却也同样能感觉到云若自心底的不愉快,“那是否需要――”
上药二字未言,云若却用一抹微笑打断了这个话题,百里邵河知云若不想提,便也收了话题,道:“这位是西陵,拓跋殿下。”
云若应声,侧过身看向那正淡然饮茶,唇角含笑听着的拓跋泽道:“拓跋殿下,幸会,我叫慕云若。”
拓跋泽放下茶杯,双手撑桌起身,而后用那缭绕着幽光的双眸凝视着她,四目相接,有了一种别样的气氛,犹如瞬间将记忆拉回到离开东卫皇宫的那日,也回到了他要将她一箭穿心的那日。
然拓跋泽却倏而轻笑一声,视线撩过云若腕上隐约透出的一条冰蓝色小链,于是惑声而道:“小云,何以如此生分?你是睿的妹妹,不该对本王,也唤以……‘哥哥’吗?”他如故意强调那般,将哥哥二字念的极重,这刻意的亲昵,让云若脸色瞬间僵住,眸间霎时沁出些愠怒。
拓跋泽这个人,看起来说话毫无章法,然却将细密的心思藏匿其中。一句“哥哥”,足以让百里邵河怀疑她慕云若是否会真心替越合来谈今日之事。
云若抿唇,下意识看了眼百里邵河,幸好百里君主知她底细,并没对她怀疑,可若换做他人,方才那一句话,当真会要了她的命。而且,不论结果如何,拓跋泽也可通过这样一个反应,看出百里邵河对她慕云若的信任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这个男人果然不简单。云若咬了下牙,重视眼前的他。
“请拓跋殿下,务必,不要如此称呼慕云若。云若,消受不起。”云若一字一定,毫不客气的将他的亲昵推拒,深吸口气后,便在脸上笼上一层淡漠的笑容,“还是,按照越合的礼节,称呼慕云若,慕大人的好。”
拓跋泽稍抬下颌俯视云若,示意了然,可双眸中也落出了赞赏。
这个女人,还真的可以在一瞬间将自己全部都心绪恨意全部掩藏,反而让他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舌尖,若有似无****了下唇角。
云若右眼冷不丁因他这细微的小动作眯了一下,而后重新回身看向百里邵河,自此便入了席。
这一席,许是第一次西陵、东卫、越合同坐。气氛总归是有些奇怪的,不过幸好今日云若仅是代表越合,所以当真是完全的从越合这方利益出发去与拓跋泽暗示一些细则,且每每旁敲侧击的方案,都是那般一阵见血,可见她当真已将西陵、越合之关系分析透彻。
如此百里邵河不得不在心中暗暗赞叹,能在短时间内做到如此者,甚至还要毫无私心的与身为敌国的人商议这等事情,纵是男人,也难掩心中之痛,而一名女子,究竟她的心,要坚强至何地,才能用这番胸怀及冷静,面对眼前的一切。
这样的商讨,大致持续了一个时辰之久,宴席也差不多让众人觉得有些乏了。百里邵河见差不多了,便欲起身,亲自安排西陵众人在越合这几日的住行。
可他才刚刚起身,恰好这时一人上前报道:“陛下,左大人那边――”
百里邵河动作微顿,蓦然抬眸将那人的话打断,那人一怔,这才意识到这里似在商议着大事,遂紧忙收了声。
然百里邵河的脸色却在听到那人说的话后稍稍发了白,似是朝里近日有什么事让他挂心,他想走,又止步,似是有些担心云若单独与拓跋泽一起,而若是其他人,他又担心会有言辞不慎,再在这关键时刻得罪了西陵。
一前一后,难以取舍。
云若看出了百里邵河的心思是在担心自己,终是轻舒口气,起身主动说道:“陛下若有事便先行吧。慕云若,自当尽地主之谊,不会怠慢西陵客人。”
此言一出,百里邵河讶异,也有些惊喜,更是也夹杂着担忧。暗暗思忖,终是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说至此,百里邵河望了眼依旧面不改色的拓跋泽,颔首行礼,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而后便随着来人匆匆赶去。
不多时,大殿里且剩下了拓跋泽与云若。
云若转身看向那忽而像是松口气,而后靠在椅上拧眉饮茶的拓跋泽,清眸略微一眯。
“这百里兄,说话咬文嚼字的,真是绕的本王晕头转向。”拓跋泽径自开口,倒像是完全把云若当了自己人一样。
云若眉心一紧,仅道:“从刚才开始,拓跋殿下就好像有话对慕云若讲,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不是很好的时机吗?”
云若保持着一贯的笑容,还有那双眸中看不透的流光。
拓跋泽长舒口气,蓦然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唤了一声:“慕云若。”
云若眸子轻动,却没回答,依旧岿然不动的静静看着拓跋泽。
且见拓跋泽缓缓撑桌而起,倾身走近云若,便是在那仅隔一纱之距,几乎快要唇唇相接的时候,他若轻抚般用唇凑近她的耳畔,一字一字,低惑而兴奋的说道:“呐,慕云若,从刚才到现在,在你脑海里,究竟多少次的将本王,狠狠撕碎,挫骨扬灰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