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靖再是无情,面对慕云若,也不可能真的毫不动容。
刚才,他定是有些急了,否则向来处事冷漠镇定的他,不会把一个身负重伤的人上药上成这幅样子。
上苍真是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总是让慕云若与夏侯靖有着无法断绝的牵扯,却又不允他们相爱。
想来,往后的路,或许会更加的坚信。
忽见云若的眉心动了动,一张小脸即刻皱成了一团。
宁北凡猛的回神,丢回了白布,静静看着云若道:“小云,你醒了吗?”
云若使劲的眨了下眼,恍惚的看了看周围,那一瞬间的惊醒,明显将她心中那仍不能接受自己此时身在何处的困惑揭示出来。她怔懵了半天,这才回忆起来自己在哪儿,咳了两声,揉揉眼睛,道:“哥哥你回来了?”
没由来的,她对宁北凡还是有些亲近的。
“哥哥”这两个字,着实让宁北凡很是受用,他自过去的慕云若口上,可是绝对没有缘分听到这么亲昵的称呼的,至多就是“宁丞相”,或者“大人”。遂眼神放软了些许,轻轻揉了揉云若的长发,轻声问道:“身上伤还痛吗?”
提到伤,小云若想到被夏侯靖扔出去的事,抿了抿唇,忽然一脸警戒而沉着的和宁北凡说:“刚才找不到哥哥时候跌倒了。”
她说的毫不迟疑,眼睛也死死盯着宁北凡,似乎刻意强调着自己的话。
宁北凡先是一怔,心底有些酸涩。
即便是七岁,下意识袒护皇上的心,竟也是和他所认识的慕云若一样。
但唯一不同的是……
宁北凡无奈舒了口气,这直勾勾的小眼神儿,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全身紧绷与心虚,可不像是慕云若的。
想蒙他,七岁的小娃娃,却是比那个慕云若,稚嫩了太多。
但是宁北凡却并没有说破,而是捏了下云若的脸颊,道:“行了,知道了,以后小心点就是。也怪我,没有将你安顿好。”他说着,便将视线落下在云若手腕上的铁链,指尖轻轻拂过,眸中染上一缕淡光,而那被他碰过之处,相互而撞,稍稍多了些响动,小云若因为痛楚倒吸一口气,而后紧忙闭了嘴。
“很讨厌这种东西吧?”宁北凡问道,声音放轻,当真像是个温柔的哥哥那样。
云若想了想,淡淡开口,冷不丁的干脆答道:“疼。不喜欢。”
她小脸有些苍白,许是当真打心底抵触,如此的一幕让宁北凡有些意外。
是啊,此时的云若已经没办法再掩饰自己的内心,但话说回来,又有谁喜欢这种痛楚,原本他以为,或许慕云若是铁打的,又挨了板子,又吞过毒药,又被在万军之前折磨的奄奄一息,但无论经历怎么样的痛楚,她都不会哼动一声,更加不会服软求饶。
接下来宁北凡没有再多说,而是将她那处处伤痕的手拉到自己的面前,然后从腰间掏出一把铁制的钥匙,干脆利索的将她手上的东西摘下,不客气的扔在一旁的地上。
一身响动之后,染着血的锁链如同黑蛇那般,弯弯曲曲的盘在一起,触目惊心。
云若微怔,有些意外的看向宁北凡,仅用着稚嫩的语气问他道:“可以……摘下吗?宏嘉会不会生气?”
正在查看她腕上伤处的宁北凡陡然一惊,即刻抬起双眸看向云若,“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个名字的?”
许是太过惊讶,使得语气蓦然有些冲,云若心上一紧,凝声而道:“宏嘉让我叫的。”
宏嘉,宏嘉……
这可是当今圣上登基前的名讳,纵览天下之人,有谁敢直呼其名,不,不是直呼,就算是私下念一念,也会因大逆不道而被处以极刑!
皇上,竟是将这个名字告诉了云若,这究竟是……
无论如何,至少证明了一件事,皇上再是被封了情感,最深的意识中,还是渴望着她的,深爱着她的。
忘情丹,不过就像是蒙住了他双目的黑布,让他看不到她,找不到他,却无法阻挡他寻找她的脚步。
宁北凡想着想着,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以后,作为丞相,他要如何做才好?
似是感受到云若那一直静静望着自己的视线,宁北凡紧忙收了思绪,然后找来伤药,专心为云若涂抹。
云若望着眼前的宁北凡,清眸中始终映着他忙碌的身影,还有他那因一夜未睡,而有些疲惫的脸庞。
冰凉的指尖轻轻扬起,不经意为宁北凡绕过落在额前的发丝,动作很轻,很小,也像是不想打扰到宁北凡手头上的事情。
可宁北凡还是冷不丁一停,抬起眸子看向云若,俊眸中有着一丝讶异。
“哥哥……是不是也是和宏嘉一样,是很高贵的人?”小云若不经意开口,安静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清澈的眼中,丝毫没有杂念,仿佛就只是在述说着心中稚嫩的疑问。
但宁北凡听了这句话,深瞳突然一缩,使得房间里多了一种异常沉寂的气氛。
过了很久,宁北凡才微微扬了唇角,绽出一抹轻柔的笑,“为什么……这么说?”
云若压了眸子,仅是轻声而道:“感觉而已……”
闻言,宁北凡倏而笑了,用力的揉了下云若的头发,使得小云若也一惊,结果被她弄的顿时笑开。
见气氛一下化开,宁北凡才说道:“皇上是天子,我呢,只是丞相,天子脚下之人,身上流的也是平凡百姓之血。刚才小云的感觉是错了,万万不能当真,否则又要吃痛了。”
云若身上一紧,急忙闭上嘴,并对宁北凡回以淡淡一笑,可是在那清澈的眸里,总还是不经意在想着什么。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一个兵卫的来报。
“宁大人,皇上让您赶紧去一趟邢府,有要事商要。”
宁北凡侧了下眸子,也大致猜到待会要商议的事情是关于什么的,遂应了那兵卫,起身欲出门。
然指尖才刚一碰到门边儿,宁北凡又是一顿,似是想起了昨夜也是因为商议要是,所以才让云若收了这么大的创伤,他思衬了一会儿,而后便回身对云若说:“小云,跟哥哥一起出去可好?”
云若眸子一动,即刻安静的点了下头,急急忙忙的从榻上翻下,结果因为身上的伤实在有点痛,致使她险些又跌了一跤。
宁北凡见状,急忙上前用力搀扶了一把,也顺势将云若揽在怀里,而后才敲了下她的小额头,道:“别急,我等你。另外待会儿可能会等很长时间,想要带点什么打发一下吗?”
云若微怔,遂也静静点了下头,四下看看,突然对这桌案那边用手一指。
那边放了一个金鱼小件儿,宁北凡笑笑,道:“是那个金鱼吗,我给你拿来。”
云若紧忙摇摇头,亲自缓步走了过去,抱起了一册书,若轻羽般转过身子,淡缓一笑,“这个。”
清澈的晨光下,那转身柔美的一幕,令宁北凡稍稍有些出神,慕云若那纤细貌美且又如冰莲般清傲的身影,亦刻入了他的脑海。
忽然恍神,宁北凡将这不该有的思绪甩开,重新看向她手中的书,一怔,似是对于她此刻给予他的选择有着另一番的意外,但似乎也不是意外,遂宠溺的摇摇头,揽着云若纤细的肩膀出了门。
慕云若终归是慕云若,心智就算七岁,许也比其他娃儿成熟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