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祁下意识的抽出剑,那人一抬头见到兵器倏然一激灵,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没有了呼吸,片刻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向身后看去。苏祁远眺,并未发现有任何追兵。他不禁心下奇怪,那人满脸的惊恐不像作假。
被他拉住袖子的庄客刚想发作,突然认出了这张披头散发的脸,惊呼道:“原来是万老板,为何这样仓促,还是稍等片刻,等一下少庄主过来。”
被叫做万老板的男人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神色,但是眼神里掩盖不住惊弓鸟似的慌张和疲倦,他依然拽着别人袖子,苦笑一声:
“哎,小哥,你好歹让我进去啊!我真的怕了,怕了。”
进了山庄,万老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撒开了别人的袖子,手里不知不觉中紧握着的马鞭也随手扔掉,他一边喘息着,一边用袖子擦着汗。再抬头的时候,看见一个刚才那个有几分俊俏的少年剑客收剑入鞘,带着一点点笑走了过来。
“万老板。”
“啊?”万老板有些茫然的看着他,片刻之后,又惊得一跳,侧过身来充满警惕地看着他。
“在下姓苏,现在也是山庄的人,老板大可不必惊慌。”苏祁无奈,本来想让这人稍稍平静,没想到却适得其反。谁知道万老板猛然瞪大了眼睛,又麻利地拽住了他。
“你就是苏祁?”
苏祁点头。
姓万的神色好像瞬息万变,有仿佛僵在脸上,一时竟然落下眼泪来。
“苏公子,苏大侠,少庄主和我说过的就是你呀!小人姓万,叫万乐生,是少庄主的熟人。苏大侠年少有为,又仁慈心善,求求你救我一条命吧。”说着装模做样提起衣衫,眼看着就要跪下。苏祁原本觉得世上怪人多了去,一开始不以为如何,这一下倒是惊到了,连忙扶住他,口中说着“何必如此不行不行”使劲把他拽起来,一边捉摸着:
“这人如何……”隐约之间灵光一现。“少青说过有个做生意的朋友,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就是你吧。”
“乐生兄,别来无恙啊。”正说话间,杨少青步履匆匆的走来,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万乐生倒是平静下来,摇摇头说:
“时运不济,时运不济。”
杨少青向着苏祁微微颔首,然后转向万乐生:“既然如此,有些事情还是过后再说吧,乐生兄不如先稍做休息,只是准备不足,让你先委屈一下了。”
方乐生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无妨。”
让人暂时安顿了方乐生,杨少青挑了一条僻静的走廊,他看了看苏祁,叹了一口气。他刚刚想说什么,苏祁微微一笑,抢先开了口:
“少青,万乐生就是你那里做玉石生意的朋友吧。”
杨少青点点头:“不错。他手里现在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被人惦记了,他这才向我求助。若不是真的有问题,他大约是宁死也不会讲出来的。不过既然他现在来了,那么知晓真相也只在不久了。”
苏祁仔细思考了一下他话中含义。
“你是万跟兄提到过我吗?”
“是。”
苏祁又笑了一下,眼睛看向别处:“那真实承蒙抬爱了。”
万老板原本不姓万,谁知道他叫什么。
他一开始自称万广进,后来觉得这名字俗,让大伙改叫万乐生,虽然没雅到哪里去,但是本人很是满意这个名字。加上他做的是多是文玩生意,倒也合适。
“我多留了一个心思,放了假货在箱子里,正巧晚上有急事,回来一看,箱子早就开了,床板钉着三寸半的匕首!上面刻着……刻着……”
万乐生絮絮叨叨、没头没尾地讲着,舔了舔嘴唇。他讲起事情来一向磨叽,但是此时此刻。杨少青聚精会神地听着,苏祁依然一副和善的好人样子。只有萧九低垂着眼睛,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茶水。
茶,早就凉透了。
“朱红色的字,天香。”
“啪!”
萧九撂下茶杯,浅褐色的水飞溅出来,她和杨少青对视一眼,脸上是毫不掩饰地惊讶。杨少青动了动嘴唇:“我以为……”
他摇摇头,示意万乐生继续。
万没多说什么,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包裹比拳头略大,上面裹着好几层锦缎,他小心打开绳结,露出了里面物件的真容。
是一块玉璧,比人的巴掌大一小圈,中间的孔圆润,比外环稍窄。底色是温和的灰白色,阴刻的条纹尚且清晰,有祥云之形,但是更加线条分明,大约是古时的龙纹。没有穿孔苏祁擦了擦手,轻轻拿起玉璧将它立起,能看出底端微微泛着赤红,上端游动着浪涛一般的青白。
就在他触摸到玉璧的一刹那,奇异的感觉涌上他感官,也就是这一刹那他全然明白了万乐生为什么因此心神不宁。但是刺激平复之后,呼之欲出的回应背后,熟悉而奇异的感觉萦绕不去,玉石的灵性是这样的鲜活,纯粹,仿佛千百年间不曾有过主人。
他轻轻地玉璧放回原地,清了清嗓子:
“是‘以苍璧礼天’之璧。”
万乐生忙应了一声:“龙纹是周人的手笔,但是玉璧本身应该更古一些。”
苏祁下意识地摩挲着玉璧的边缘,眼神略有涣散,他慢慢地说:“我说,是以苍璧礼天的‘那个’玉璧。”
一时间没人反应,萧九愣了一会,问:“是牧野祭天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