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落霞总是被恐惧围绕，难以入睡。
她要为自己找一条活路。
虽然，她在侯夫人和世子眼里如同蝼蚁。
可蝼蚁也要想尽办法活下去。
落霞肉眼可见地迅速憔悴，而侯夫人则肉眼可见地丰盈起来。
她们两个人还像以前一样地相处，但内里已经不一样了，这种不一样充满在微妙的眼神，暗藏玄机的语气里。
落霞内心惊涛骇浪，时时刻刻都处在洪水要决堤的边缘。
但，她强撑着自己捱了下来。
反正，她知道夫人和世子之间这档子事，就注定活不了啦。
现在不过是更加确定而已。
落霞走在阳光下，却觉得无比冰冷，感受不到阳光，微风，落叶，花香以及所有一切美好。
如同行尸走肉。
她慢慢地走到了海棠苑。
上官燕正嘟着嘴，头顶上顶着一碗水，辛苦地学着走路。
是的，从头开始学习走路。
两位嬷嬷说上官燕走路太不像女儿家，腰背要挺直，但不能僵直。步子要不大不小，四平八稳，或快或慢，都要做到心里有数。
这对于上官燕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刘嬷嬷在旁边看，略有差池，就会用戒尺在上官燕的小腿上来一下。
上官燕被打的都不知该怎么走路。
李嬷嬷又让人端来一碗水，让上官燕顶着，一动不动，站够半个时辰，等上官燕适应之后，又让她顶着碗走路。
这简直是将难度翻了两翻。
上官燕每天都要骂骂咧咧无数遍老虔婆，才能支撑着过完一天。
这样的日子，要过三个月，上官燕简直不敢想象。
“等三个月过后，大哥一定会后悔的，他可能都见不到我的人了。”
上官燕只能去找趴在床上养屁股的小春诉苦。
小春生怕被拉去陪练，一直努力不想让屁股早点好。
闻言，大喜道：“小姐该高兴才对，只有三个月，只有三个月就可以摆脱这两个老虔婆了。她们两个简直比我听说过所有宫里的嬷嬷合起来都难搞一百倍。”
上官燕闻言，瞪着眼睛道：“你说的倒是轻巧，让你受三个月的折磨试试。”
小春将头缩进了被子，嘟囔道：“小姐好好学吧，我可听说不少人家的小姐，有的一请嬷嬷就好几年呢，走哪都跟着……”
上官燕吓得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要是这样，我真不想活了，让我娘和大哥后悔去吧。”
“可是，小姐难道不想嫁给林二公子了吗？”
一句话成功地挽救了一条命。
上官燕又回到了厅堂，咬牙死磕。
不为别的，就为了能早点出门去见她的松哥哥，都要赶紧练好，不让那两个老虔婆围绕在她的生活里。
奈何人努力，但老天并不作美，上官燕练习的越勤快，摔的碗就越多。
摔得一地的瓷片和水渍。
丫鬟们打扫都来不及。
落霞进来的时候，看见上官燕正嘟着嘴骂“老虔婆，老虔婆。”
原本抑郁的心情竟然好了起来。
不得不说，小裴氏竟然能养出上官燕这样的女儿，确实是件奇事。
落霞笑着上前施礼，道：“恭喜三小姐。”
“恭喜我什么？”
上官燕的脸上满是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刚才那些不愉快都不存在一样。
实际上，她见到落霞真的很愉快。
毕竟，整天在院子里出不去，整日里见得也是那几张面孔，上官燕早就不耐烦了。更可怕的是，两个老嬷嬷的脸，还总是在梦里出现。
可上官燕这样的愉快真是让落霞嫉妒。
落霞道：“恭喜三小姐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真的？”
上官燕就像是被从五指山下放出来的美猴王，恨不得将整个屋顶都拆掉。
“当然是真的，”落霞道：“小姐难道忘了，明天就是太后的寿诞？”
“啊？”
上官燕脸上的笑容迅速地消失，嘟着嘴道：“可是嬷嬷们说我现在练习的还不够，去了寿宴也是丢丑。”
她吃力地拧着手指。
落霞不屑地道：“不知道是嬷嬷大，还是太后大。”
“当然是太后大了。”
“那不就行了，小姐无故不去参加寿宴，岂不是会对太后不敬？嬷嬷又怎么敢拦你？”
上官燕有点高兴，又有点担心。
这些天，两个老虔婆天天说她给侯府丢人，这都快成了她的心病了。
要是万一那一天，她真的出了丑，惹得太后不喜，让所有的人看笑话，那可不同小时候，可以用年少无知来开脱过去。
到时候一定会像那两个老虔婆说的，太后震怒，对她严加惩罚，那些平日里不喜欢她的官家小姐们就在一旁指指点点的看笑话。
上官燕有点想打退堂鼓。
又有点舍不得。
毕竟，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学好规矩，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玩一玩。
像是看破了上官燕的担心，落霞道：“小姐也不必担心明日会丢丑，小姐跟着夫人入宫，一举一动都看夫人的眼色。等见过太后，小姐就和其他的小姐们在一起，那时候，小姐可以找叶家的二小姐相助。”
“对啊，”上官燕又活了过来。
落霞接着给上官燕宽心：“只要不出大错，太后娘娘寿诞，还会和你这样的小孩子生气？”
“小姐不是最喜欢撒娇么？又在宫里住过一阵，和太后娘娘也见过面。”
“你到时候多说点好听的，老年人都喜欢小辈说好听的，哄得太后娘娘开心了，就算你犯了错，太后娘娘也不忍心责罚你。”
上官燕听了之后，顿时觉得没有那么紧张和惧怕了。
“哎呀，你可真是大智囊。”
“落霞姐姐，我真想问我娘将你要过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上官燕陡然觉得和自己朝夕相处多年的小春，有点不够聪明，比方说，就出不来这样的好点子。
落霞笑了笑：“小姐直管去要，夫人若是愿意让落霞来伺候小姐，落霞也欢喜的很。”
能伺候上官燕，简直是天大的福分。
至少不用担惊受怕，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可惜，夫人一定不会放她。
上官燕兴奋地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落霞点点头，又道：“小姐若是不烦，落霞再出个主意，小姐现在也别松懈了，只管把拜寿磕头的几个动作练好了，再想想说些什么哄太后娘娘开心。”
“先打好腹稿，多练习几遍，免得到时候忘了词。”
“宫里的两个嬷嬷，也知道太后娘娘的喜好，小姐多和她们商议，若是小姐明日表现出彩，她们也有赏银可拿不是。”
上官燕不停地点头，认真地记了下来。
落霞又道：“小姐这些日子学规矩，和叶二小姐少有联络，明日要去寿宴，自然要先和叶二小姐通通气才好。”
真是无比妥帖，无比的周到。
上官燕叹了口气，睁大眼睛看着落霞，讨好地问：“落霞姐姐明日会跟着我娘去宫里吗？若是我娘不带落霞姐姐去，能不能落霞姐姐跟我去？小春的屁股都打烂了，有落霞姐姐帮衬我，我才不怕会出错。”
落霞笑着道：“夫人带不带，落霞不知道，只是小姐总要选个妥当人跟着去宫里，夫人才会放心。”
上官燕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
笑着道：“落霞姐姐，我这就去给我娘说去。”
落霞摇头：“不忙，夫人正在问两个嬷嬷，你学的怎么样了。”
“那两个老虔婆一定没有说什么好话吧。”
上官燕气愤地将左手握拳，重重地砸在了右手上。
落霞道：“只说小姐若是还像现在这样不用心，只怕要学两三年的规矩。”
“啊？”上官燕皱着脸，都快哭了出来。
“我娘一定气的想扒了我的皮吧。”
落霞点头，“不过夫人一定不放心，还会亲自来看你的，小姐到时候一定要将你去宫里的打算和夫人商议一番，让夫人知道，你也没有那两个嬷嬷说的不用心。”
上官燕得了挽救的办法，顿时心花怒放，在落霞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落霞姐姐，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上官燕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只要能做到的，我都会去做。”
落霞一脸的感激：“能得到小姐这句承诺，落霞做什么都值得。”
上官燕更加豪气万千，拍着胸脯保证：“我说话算数，落霞姐姐尽管放心。”
落霞出了海棠苑，才轻轻地揉了揉被上官燕拍肿的肩膀。
三小姐打小就玩枪弄棒，一激动手上就没有个轻重。
落霞虽然不知上官燕的承诺到底能有几分顶用，但有总比没有好。
她信步朝着沁芳居走去。
那里，住着一个人，一个手里捏着夫人的秘密，还好端端地活着的人。
……
果然如同落霞说的，晚饭时分，小裴氏还是忍不住踏入了上官燕的院子，就听见屋子里响起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刘嬷嬷不耐地道：“小姐抬脚的时候一定不能太猛，要轻。”
上官燕道：“嬷嬷不要生气，我总是记不住。下次就好了。”
小裴氏的脸就有些阴沉。
她素来疼宠上官燕，不然也不会把孩子养成这个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