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蕊惊讶地道:“春妈妈,你怎么来了?”
春妈妈不耐烦地扫了她一眼,“我瞧着你丢了东西,追上来还你。”
又问:“方才小姐在练习五禽戏?”
宋语冰鼓起勇气在屋内应答:“是。”
她前世跟着胡慧春学的五禽戏,听胡慧春说过,这五禽戏可是师门不外传的内功。
胡慧春知道她会五禽戏,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果然。
春妈妈急不可耐将白蕊挤开,走了进来,正正的对着宋语冰的眼睛,问:“小姐是跟谁学的?”
宋语冰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还是笑着道:“我跟您学的呀。”
“我?”
春妈妈指着自己的鼻子,朝后跳了一步。
这个姿势通常表示胡慧春很激动了,难以相信。宋语冰原本还有些紧张,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胡慧春的易容之术,以假乱真,以真乱假,经常把周围的人弄得稀里糊涂的,傻傻分不清。
可宋语冰却通过几个小细节,总是能发现胡慧春的伪装。
胡慧春十分不解,因此对她就更加喜爱,虽然最后易容之术没有传给她,但还是比旁人多了几分照顾.
“我早就想问了,”春妈妈道:“你让白蕊煮的药,怎么看都像是我才能开出来的方子,这是为何?”
对于宋语冰,春妈妈有很多的不解。
一个足不出户的深闺小姐是怎么将他那个从不蹚浑水的师兄说服,帮她隐瞒众人的。
又是怎么会他独创得调理法子?
他套了白蕊许多次话,白蕊都说小姐有菩萨保佑,又聪明,什么都会。
春妈妈就沉默了。
学医这件事,可不是随便翻翻几本医书就能学会的。
然而,白蕊这个傻丫头竟然深深地相信。
春妈妈也就懒得说什么了。
改变一个人的外貌对他来说不是难事,然而改变一个人的脑袋里的想法,却十分困难。
就让白蕊这么傻下去吧。
现在,他竟然发现宋语冰还会五禽戏。
他必须得一探究竟。
当年,他偶然从一个道士手中得了本书卷,道士说自己辟谷多日要飞升,临去前惋惜这内功瑰宝竟然要失传,幸好遇见了他,于是匆匆间传授给他心法,就溘然长逝。
胡慧春将这套内功心法加以改动,因其中是从虎、鹿、熊、猿、鸟五种飞禽走兽的行止演化而来,就用了华佗早已失传的《五禽戏》之名。
这套五禽戏,会的没有几个,怎么宋语冰竟然也会?还说是他教的。
他一定要要一个答案。
胡慧春的双拳紧握在腰侧,这是他自觉危险时的习惯性动作。
“是您的方子,”宋语冰柔柔地笑。
“我的?”
“我教的?”
春妈妈狐疑地看看宋语冰。
“不然呢?”宋语冰理直气壮地问:“您觉得我足不出户,从哪里学到了五禽戏,又是从哪里得了方子?”
春妈妈又后退了一步,端详着宋语冰。
实在是从宋语冰的脸上瞧不出半点不妥当。
“再说了,我能让尤太医帮我隐瞒,就是告诉他我知道您的下落。”
宋语冰的话就像是在春妈妈的脑袋上劈了一道响雷。
春妈妈都快要真的相信,自己可能在什么时候教过这么个徒弟,然而发生了什么天灾人祸,失去了记忆,将这事忘掉了。
“此话当真?”
春妈妈道:“你没有告诉他我在那吧?”
“没有,他每次和您对面不相识。”
“这个蠢东西,自小就这样。”
春妈妈嘟囔了几句,又问:“你有何凭证我教过你,我怎么不知道?”
宋语冰看着春妈妈笑着道:“不是您教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她缓缓地摆了个姿势,优哉游哉地将五禽戏练了一遍,看的春妈妈眼睛都发直了,“竟然如此熟练,还一点没错。”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春妈妈的脑仁疼。
宋语冰又道:“您还给我说,这是您师门的不传之秘,只能传给有缘人,练了这个功法的便是您的徒弟。”
春妈妈张口结舌。
这样的话,他的确爱说。
宋语冰又道:“我还知道这并非您的本来面目,您在江湖上甚是有名,人称……”
“行了!”春妈妈跳了起来,道:“可以了,我信了。”
白蕊:“……”
芍药:“……”
“你只要说我在哪里,在什么地方教你的就行。”
胡慧春已经相信了宋语冰和他必有渊源。
“说来您也许不相信,我前一阵子天天晚上做梦,就梦见您穿着一身灰色的衣裳,教我五禽戏,还让我不可随意外传。”
宋语冰一口咬定是在梦里学的。
胡慧春将信将疑,但也找不到别的法子来论证。
一个打小就在扬州长大,半年前才来京城,寄居在侯府的闺中小姐,不是从梦里,又该是从那里学的呢?
宋语冰见他已经动摇了心神,又道:“在梦里,您还告诉我,您认识我的外公裴丞相,因此才这么好心地教我东西,让我调理自己的身体。”
胡慧春这下真的有点相信了。
他愿意给宋语冰配置药膳和煮药水调理身体,一半是因为木真,一半是因为宋语冰是裴丞相的外孙女。
这件事他可从未给任何人说。
“我一直相信是菩萨点拨,没想到却见到了您,当时我十分激动,强忍着没有说出来。”
白蕊这个时候突然插了句话。
“怪不得小姐总是让我跟着春妈妈学做药膳和熬制药水呢。说春妈妈有大本事。”
白蕊一双眼睛里满是崇拜,亮晶晶地看着春妈妈。
春妈妈:“……”
过了好长一阵子,胡慧春才在心里接受了这番奇遇,他竟然和一个闺中小姐,在梦中有着师徒的缘分。
“既然如此,这也算是一段难得的缘分,不如你就拜在我的门下,做我的徒弟好了。”
宋语冰大喜过望,立即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道:“多谢师父愿意教导弟子,请受弟子一拜。”
爬起来又殷勤地问:“师父,这件事情能不能告诉我娘?她知道您愿意收我为徒弟,一定高兴。”
说话的神情十分熟稔,显得和春妈妈有着很久的交情。
白蕊先是目瞪口呆,见状也反应过来,笑着道:“春妈妈既然收了小姐做徒弟,也当收我做徒弟,我还跟着春妈妈学了如何做药膳,如何烧药水呢。就连让脸发黄的药汁子,我也学会了。”
又可以和小姐做师姐妹了,她可真是机灵。
春妈妈瞪眼道:“你还差得远呢,就看在你家小姐的面上,收你做个烧火熬药的药童吧。”
白蕊:“……”
宋语冰笑着道:“白蕊,你还不快快来给师傅磕头,师傅愿意收你做药童,以后你认真学习,岂不就成了我的师妹?”
“对哦,”白蕊转怒为喜,立即对着春妈妈磕了三个头。
照着葫芦画瓢,道:“多谢师父愿意教导弟子,请受弟子一拜。”
春妈妈嫌弃地道:“做什么都不用心,连句话都跟着学。”
白蕊也不生气,细声细气地道:“多谢春妈妈愿意收白蕊为药童,请受白蕊一拜。”
春妈妈继续嫌弃地应了。
宋语冰暗暗给了白蕊一个眼神以示鼓励。
胡慧春的性子就是这样,前世她还以为胡慧春有多嫌弃她呢,后来才知道,胡慧春对她的诸多挑剔和嫌弃,只是一种关心。
白蕊这些天来对春妈妈口是心非的性子也早有了解,当下也笑眯眯地回了小姐一个眼神。
芍药在旁艳羡地看着这三人。
她也好想好想拜师。
……
宋太太得知春妈妈竟然要收宋语冰做徒弟,先是一惊,问:“冰儿,你还在病中,干嘛要学那些?你想吃什么,让春妈妈做便是。“
关妈妈在一旁道:“老奴却觉得不错,小姐当年跟从苏娘子学了双面绣,不是老奴夸口,小姐这一手手艺是京城贵女里面头一份的。若是小姐再学会了春妈妈做药膳的本事,京城里面还有谁能比得上小姐?”
宋语冰打小就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后来又练就了一手好绣技,宋太太一直舍不得定婚,就是觉得将女儿嫁在扬州委屈了。
听了关妈妈的提醒,立即道:“不错,先把师徒名分定下,冰儿的身子可以慢慢养着。”
而且有了师徒的名分,春妈妈还会不更加认真的做药膳调理身体吗?
宋太太满面笑容地看着宋语冰,道:“我的女儿真是本事,不管是苏娘子还是春妈妈,个个身怀绝技,都想收你为徒,这也是缘法。”
春妈妈这样的本事,到哪里都是宝贝。
能够花了点小钱就把春妈妈雇了来,已经是捡了大便宜。
若是春妈妈能将一身的本事都教给女儿,等到儿子有了功名,女儿再传出才名、贤名,还愁找不到个好人家?女儿嫁的好,儿子也就有了臂膀可以依赖。
这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看着宋太太的笑容,宋语冰就猜出母亲的打算。
前世也是如此,母亲觉得他们兄妹二人可以互为依仗,选了广宁侯府。
可没想到,她却因为小裴氏的算计,陷入了难堪的境地。
母亲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