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语冰有些恹恹的,似乎人在病中,没有心思多想。
白蕊就出了门,路过寒烟身边时,不悦地瞪了寒烟一眼。
寒烟连忙低下头,唇角浮上了一抹微笑。
只要慢慢地在宋语冰的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到时候事发,白蕊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何况白蕊本就不清楚了。
白蕊走到了大门口,见到了黄莺,有些奇怪地问:“不是昨天才见过,怎么今天又来?”
而且不是商议好了联络方式?
黄莺脸上的两个黑眼圈越发大了,都快掉到了鼻子边,看起来,像是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白蕊惊讶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一夜没有睡?怎么出来不打粉?”
黄莺只急匆匆地将白蕊拉到了一旁的灌木丛边,急切又小声地问:“你能不能让我见一见宋小姐?”
白蕊:“……”
这怎么可能?
“小姐病着呢,院子都封了好让小姐养病,怎么能见你这个外人,而且,寒烟还在呢。”
听了白蕊的话,黄莺苦笑道:“我,我也是太乱了,病急乱求医,都把寒烟这个人给忘了。”
“究竟怎么了?”
黄莺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嘱咐道:“等会你交给宋小姐,请宋小姐送佛送到西,给我指一条活路。”
白蕊晕晕乎乎地回到了梨园,正碰上寒烟打量的眼神,立即整了整脸色,道:“小姐有几件贴身衣物要洗,你拿去洗洗罢。”
寒烟好像压根没看出来白蕊是故意收拾她,笑嘻嘻地应了。
白蕊走入屋内,从怀里掏出信,递到了宋语冰的手上。
宋语冰打开来看,叹道:“没想到黄莺也发现了。”
“什么?”白蕊眼睛看着门外,耳朵却竖了起来。
宋语冰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将黄莺对上官成的怀疑说出来,毕竟,白蕊的城府不深,若是知道了这件事,难免在神情上带出来。
反而会打草惊蛇。
“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宋语冰将话交代给了白蕊,白蕊想了想,问:“难道?”她用嘴朝外努了努,“这个就不收拾了?”
宋语冰道:“无妨,先留着吧。”
她一时半会还要留着寒烟和严六小姐这条线,又要把黄莺摘出去,暂且忍着寒烟也没什么。
白蕊叹了口气,“小姐就是心软。”
“不,我帮黄莺是因为你,”宋语冰纠正道:“你想想,如果我出了事,你在这个府里无依无靠,和黄莺有什么区别?”
“她忠于世子妃就像你忠于我一样,她和世子妃感情深厚,就像我和你一样。”
“我看到她就想到了你。”
想到了前世的你。
宋语冰语调微微上挑,道:“只是,黄莺自梳不嫁,我却希望你能嫁一个好人家。”
白蕊的脸通红,好长一阵才道:“我就按照小姐说的去做。”
……
寒烟抱着个木盆在院子里卖力搓洗,不一会就瞧见白蕊兴冲冲地出来,吩咐个婆子:“你去给沁芳居的黄莺送些果子去,就说我们家小姐感谢黄莺姑娘的法子,确实觉得头轻松了不少。”
寒烟重重地将手里的小衣丢进了水里,心里暗想,白蕊还有几分机灵,轻易将宋语冰糊弄了过去。
不过,不着急,后面还有的是机会。
只要白蕊贪了严家的财物,就绝对不会洗刷干净。
她要耐心等待。
送果子的婆子在沁芳居遇到了上官成,“这是做什么?”
婆子恭敬地回答:“白蕊姑娘让老奴送些果子给黄莺姑娘,说黄莺姑娘教了她一些手上功夫,表小姐的头都轻松了不少。”
听到表小姐三个字,上官成站住了,问:“表小姐的身子可还好?”
回来还没有去看过宋语冰,只是,梨园封了院子,他断没有再贴上去的道理。
婆子摇头,道:“太医说只能慢慢养着。”
其实婆子也不清楚宋语冰的病情,只不过都是听白蕊说的罢了。
上官成嗯了一声,就走开了。
黄莺接过果子,赏了婆子几个钱,婆子千恩万谢地走了。她打开果盒,在最底下取出个纸卷来。看了上面写的字,神色有些惊慌,像是不敢相信,瞪大眼睛又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将纸条撕碎丢入了痰盂。
外面的小丫鬟来报:“黄莺姐姐,严六小姐来了,说是要见你。”
黄莺皱了皱眉头。
严六小姐来的可真是时候,只怕在前面已经“巧遇”了上官成。
自打世子妃病了,严六小姐就打着陪伴的名义,时不时地在沁芳居里小住。起初,她们真以为严家这位最小的小姐是真心仰慕长姐,到后来才发现,严六小姐眼里只有世子。
黄莺内心深感不齿。
但是,一个做下人的,并没有表达情绪的资格。
她不敢让病榻上的世子妃知道。
自打来了侯府,世子妃就慢慢失去了在娘家的笑容,变得一天天端庄起来。
每一个静默地守候世子的夜里,黄莺能够感受到世子妃深入骨髓的寂寞。
侯夫人并不喜欢这个儿媳,三小姐也是处处和世子妃做对。
只有和严六小姐差不多大的二小姐,年纪尚小,不喜欢继母,经常来找世子妃玩耍。
世子妃曾亲手抱过襁褓之中的严六小姐,见到了二小姐,想起了家里的幼妹,就将一腔关爱之心都放在了二小姐身上。
二小姐慢慢长大了,世子妃也有了人陪伴。
但是这怎么能和丈夫的陪伴相同。
世子妃一颗心都放在了世子身上,但是世子却总是淡淡的,好像对男女之情并不看重。
男人要建功立业,以事业为重。
就像广宁侯不也长年在边关镇守吗。
就这样,世子妃说服着自己一天天地在灯下渡过青春年华。
白天忍受着婆婆的刁难,晚上忍受着寂寞,还要为没有子嗣而煎熬。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突然失去。
从那之后,世子妃就一天天的枯萎下去。夫妻之间本就并不深厚的情分也迅速地消失。
除了二小姐为她担心和哭泣,这府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在等着世子妃死。
黄莺不想让世子妃知道妹妹等着她死,等着嫁给她的夫君,在她躺在病榻上的时候,就不停地勾搭着世子。
就让世子妃离开时带着一些温情,觉得家人还是真心疼爱她的。
可是,严家人却并不这样想。
见世子不接茬,严夫人和严六小姐干脆在世子妃的病床边,逼着世子妃答应,要想办法让世子续娶严六小姐。
那天,黄莺忍不住哭了,她头一道起了恨严家人的心思。
看着外表娇俏可爱的严六小姐,她内心森寒无比。
真不知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这么冷血。
世子妃死前交代后事,叹息道:“我死了,只怕只有你为我难过。若是能再活一世,我一定不要再做严家女,再也不要嫁这样的男人。”
黄莺看着世子妃交给她的身契和财物,哭个不停。
世子妃表面尊荣,内里却太可怜了。
死了也许就平静了。
活着也不过是受煎熬。
如果不是世子妃死前嘱咐她,尽量不要让严六小姐嫁给世子,她才不会顶着众人异样的眼光留在侯府,没料到,却引来了早就打好主意的严六小姐。
“你若是办好了,我会赏给你弟弟一条出路。办不好,想想你的家人的性命。”
严六小姐这样威胁她。
黄莺心里十分愤恨,却没有半点办法。
世子妃也曾想办法问严夫人要过她家人的卖身契,但严夫人就是拖着不给,一直拖到了世子妃病故。
想必世子妃也预料到了以后黄莺的日子,这才忧心忡忡的安排好了一切。
黄莺茫然四顾,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世子妃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身边的人却是如此的狼心狗肺。
被她疼爱到大的妹妹如此,生她养她的母亲如此,嫁个夫君也是如此。
严夫人逼世子妃时说:“要怪只怪你没有为世子剩下一个儿子,否则怎么会如此。”
而世子……
黄莺想到了昨晚看到的一切,对于世子妃留下的交代总算是明白了用意。
世子和侯夫人有染。
这样一来,世子妃在侯府里的遭遇就能解释的通了。
什么情深似海,什么品德高洁,全是假的,假的。
世子妃太善良了,临死还不愿意背叛了她的小妹妹掉入火坑,还在为严家打算。
黄莺的心头,塞满了叛逆和愤恨,第一次不愿意遵照世子妃的愿望做事。
对着镜子,黄莺上了厚厚的一层粉,掩盖了面上大大的黑眼圈。
又上了些胭脂,让气色变得好起来。
这才端着果盒匆匆走了出去。
“你怎么才来?”严六小姐不满地瞪着黄莺。
“六小姐,我方才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把衣裳弄湿了,换了一身,才敢来见您的。”
黄莺垂着头说话,语气恭敬,头顶上的发钗一动不动。
严六小姐对黄莺的仪态很是满意。
打小她就想问姐姐要黄莺到身边伺候,但母亲说,黄莺是精心调教好的大丫鬟,府里最出挑的一个,专为了姐姐嫁到侯府准备的。
看到黄莺恭敬的样子,严六小姐想,总有一天,姐姐的一切,沁芳居、男人、以及身边的心腹都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