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小裴氏刚刚生过孩子,奶水充盈,身材也丰满了不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上官成再怎么少年老成,对继母抱有偏见和防备,但对着这样的女子,还是没有半点抵抗力。
他忧郁又热烈缠绵的视线围绕在小裴氏的身边,被她的一举一动牵引,终究织成了一张大大的情网。
等他意识到自己作茧自缚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半点抵抗的力气。
有的只有热切的盼望,和爱而不得的绝望。
这个时候,小裴氏略微勾一勾小指头,就将上官成整个人都收入了囊中。
上官成孤注一掷的、痴情的、热烈的爱取悦了小裴氏,她坐在广宁侯府侯夫人的高位上,放眼四顾,自觉人生已经非常完美,有了侯夫人的地位,有了孩子,还有了一个炙手可热的完美情人。
这个情人在她的怀抱里长大,尝得、学得、懂得女人是什么样子,这辈子都没有力气从他自己编制的情网里挣脱出去。
小裴氏想,幸好没有听从嫡母的安排,不然她不知道做了那个不入流小官的太太,操持中馈,忙成了黄脸婆。
这样的人生,她当年在闺中做梦也不敢想。
可见女人还是要攀高枝有地位。
不然做个正头娘子又有什么意思?
而没有多久,宋淮安就死了,她那风光不可一世的嫡姐成了寡妇,这种对比让小裴氏更觉幸福。
作为一个庶女,她比嫡女还活得滋润幸福。
谁能想得到?
谁也不是天生的凤凰,小裴氏想,谁能料到,整个丞相府里最有出息的竟然是她这个庶女呢?
若是嫡母泉下有知,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吧。
小裴氏唯一遗憾的是,不得不看着情人娶妻生子。
上官成及冠之后,经历了剑与火、权谋与争斗的洗礼,迅速地成长起来,他已经变得非常有城府,也有主见,还很强硬。
她使尽了手段,也并不能为所欲为。
她嫉恨严氏,处处找严氏的茬,可碍于上官成,不得不收敛。
小裴氏自觉用灵肉成就了完美的上官成,太不甘心严氏那个木头美人占有上官成妻子的身份。
她要让上官成这辈子都属于她一个人。
她想为上官成生个儿子,她见不得严氏成为上官成儿子的母亲。
若不是这样的疯狂,她也不会设计严氏看见她和上官成欢好。
从那之后,一切都变了。
悄无声息的,慢慢地变化,最后就演变成这样的不可收拾。
小裴氏无比自信自个在上官成心目中的位置,就像是上官成胸前的朱砂痣,思乡时窗前的明月光,有着深深的印记,永不可泯灭。
但是现在,她害怕了,害怕就像女儿说的那样,被厌弃。
那样的话,她余下的人生还有什么活头?
前面三十年风光靓丽要什么有什么,后三十年她难道要独守空房,眼睁睁地看着上官成和别人幸福。
上官燕说的话,完完全全地戳中了她的心。
不管是嫡母还是嫡姐,都说继母难做。
她从来没有觉得做人家的继母难做,她恨的是,她只能做人家的继母,而不是妻子。
小裴氏的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并不安慰女儿,厉声喝止:“你安心学好你的规矩便是,你大哥怎么想的,你又怎么知道。”
上官燕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大吼道:“娘,您就是不相信我,我在太后的寿宴上亲耳听到旁人在背后议论,说大哥在醉仙楼喝醉了酒,在外面说您为难大嫂,让他难做,别人都在背后说你的坏话……“
小裴氏面目狰狞,一双玉手就像是索命的恶魔,紧紧地抓住了上官燕的衣襟,喝问:“你说的是真的?”
别看上官燕素来跋扈骄纵,却没做过什么要命的坏事,顶多就是打别人几下鞭子。
那里见过这个阵仗。
小裴氏的手上有许多条人命,发起狠来着实吓人。
上官燕浑身颤抖说不出话,香香软软的娘变得好可怕。
“我再问你一遍,”小裴氏的双手更加用力,喝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真的。”
上官燕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挣扎着说出来。
这让她浑身是汗。
上官燕觉得自个很脏,又觉得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可怕,在这个狭小的车厢里,她似乎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但是内心的委屈又让她即使憋着气也要哭泣。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呜咽,断断续续地道:“娘,娘,是真的。我没有骗您。”
看着虚弱不堪的上官燕,落霞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这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以为自个是整个侯府里最重要的人。
没有想到的是,在她母亲的眼里,她远比不上情郎。在她大哥的眼里,只怕也未曾将她放在心上。至于侯爷,再怎么喜欢她,也越不过前面林夫人生的几个孩子。
现在,这个真相正在一点一点地,毫不留情地暴露。
等到上官燕明白的那一天,只怕就明白什么叫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
要怪,只能怪她有这样的娘。
小裴氏喝道:“哭什么哭?把你这个样子收起来。让旁人看到像什么话?”
上官燕吓得止住了呜咽,只是肩膀依旧一抽一抽的,难以平静。
小裴氏收敛了那股子疯疯癫癫的劲头,坐回了位置上,冷声问:“你为何那日不告诉我?”
上官燕没有这个能耐骗过她。
这点小裴氏即使再疯狂,也能确认。
也就是说,上官成真的在外面这样编排她了。
小裴氏这才意识道,那日在太后寿诞上,李夫人和齐国公夫人说的话中有话,都有着深刻的含义。
而她,这些日子只顾着难过悲伤,吃不好,睡不好,那里还顾得上细思这里面的不对劲。
危险,正在慢慢逼近她。
小裴氏变得冷静。
上官燕已经被小裴氏吓破了胆,看到方才还疯狂的像是要掐死她的亲娘,陡然又变成了审犯人的模样,哆嗦着道:“我害怕娘难过,那些日子,娘说为了我睡不好觉,吃不下饭,我心里惭愧。要是娘再知道了这件事,只怕更加不好。”
小裴氏脸上的威容有些缓和,掠过悲凉的温柔。
只有自己的女儿最贴心。
虽然这贴心有点不是地方。
“你这个傻子,你那两个嬷嬷难道都没有教会你,女人最要紧的是名声,你娘有了个坏名声,你难道能落下什么好处不成?你当时知道了就该告诉我。”
上官燕颤声道:“女儿记下了。”
她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了,成人的世界,和她感受的完全不一样。
充满了勾心斗角,这样的勾心斗角不是她和小姐妹们闹别扭可比拟。
“太后寿诞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小裴氏的脸上露出了狠绝之色,道:“我却没有想到你大哥竟然会做出这样事。”
上官燕有些担心,“娘,若是父亲也知道了这些事,会不会写信回来责怪您?”
小裴氏看了眼上官燕道:“你以后在海棠苑好自为之,别瞎掺和。若是侯爷写信问起你,我也好为你说些好话。要是侯爷回京城述职,你也在侯爷面前好好表现,免得让人说你毫无长进,一点都不像侯府的女儿。好好向你大姐二姐学学,也好让我颜面有光。”
可怜上官燕从小就被放任,压根瞧不上二姐上官琳的那种做派,平日里也很少和娇滴滴的女儿家来往,到了现在,陡然却要变成这样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记住了吗?”小裴氏见上官燕不吭声,竖起了眉毛问。
“女儿记住了。”
上官燕这个时候要多乖顺就有多乖顺。
小裴氏方才真是将她完完全全地震慑住了。
车厢里沉寂下来。
这沉寂里面带着一股死气。
小裴氏坐在那里想心事,脸上的神情忽而决绝,又忽而凄绝,很有点鱼死网破的味道。
上官燕不敢出声,在小裴氏的对面缩成一团。
早知道出来是这个结果,她一定不出来了,以后出门还是查一查黄道吉日好了。
上官燕头一回觉得学规矩也挺好的。
不用费心,不用动脑,跟着两个嬷嬷说的做便是。
侯府里的日子已经越来越复杂了,比她的二姐和大嫂在的时候还要复杂。
落霞皱着眉头思索保全之计。
她刚刚向宋语冰投了诚,却没想到,小裴氏母女竟然闹了这么一出。
形势突然就变了。
落霞也拿不准小裴氏的脉。
她不知道小裴氏究竟要做什么,如果是和世子撕破脸皮,由爱生恨,那么她必死无疑。
这些日子,小裴氏折磨她的花样百出,但毕竟还是留了些余地。
不要她的命,这是底线。
这条底线的存在,是因为小裴氏在乎上官世子,还想重温旧梦。
小裴氏和上官世子断了关系,从此之后,路归路桥归桥,她这个知道所有秘密的人,注定是个死字。
死是最痛快,也是最安全的做法。
小裴氏手里的人命没有几十条,也有十几条了。
落霞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
车厢里的沉寂一直延续到了车子停在了广宁侯府门前,门房将大门打开,卸了门槛,马车长驱直入,一直到了内院门口,这才停下。
车夫在外面恭声道:“夫人,三小姐,已经到了。”
小裴氏陡然一惊,像是才从迷思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