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会儿宋语冰飞针走线,胡先生点头赞叹,“果然是又快又好。芍药还真是说对了一件事。”
芍药:“……”
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说对过什么事似的。
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胡先生说话这么气人,兴许是以前在秀春坊不怎么爱说话,到了宋家变得多言多语起来的缘故,胡先生也变得更爱得罪人了。
毫无知觉的胡先生继续道:“芍药还是个女孩子呢,也不跟着宋小姐学学,至少学着做个帕子也好。”
芍药忍不住道:“胡先生不也不会么?”
胡先生哑然。
实际上,他是个男人,学这些做什么?
胡先生起身道:“术业有专攻,我的弟子会绣花,我会做药膳,就连白蕊还又会绣花,又会熬药汁子,你会做什么?”
芍药:“……”
真是会心一击。
看芍药说不出话来,胡先生得意洋洋地拽着方步走了。
当然也忘了要逼着弟子背医书的事。
芍药越想越气,最后下定决心,对宋语冰道:“小姐,芍药有件事情要求小姐。”
宋语冰一愣,放下了手中的绣棚,问:“什么事?”
“小姐,芍药,芍药,想跟着,小姐,学绣花。”
芍药在心里想了很久,最终说出来的时候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
她渴盼地看着宋语冰。
宋语冰笑了,拿起绣棚飞针走线,道:“我当什么事,这多简单呢?”
“你拿上针线,先跟着白蕊学穿针缝线。”
“我两都是苏娘子教的,我比白蕊的绣活好,是因为我学了丹青,会作画自然在绣花上就占便宜些。”
“你先学会了基础,我再教你别的。”
她下针下的飞快,一边说,一边绣,两不耽误。
芍药激动地连声应下。
她没有想到,宋小姐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自己。
要是以后,她能像宋小姐绣的一样好,该有多好,那样的话,自己还要学会画画吧。
芍药服侍起来更加尽心,宋语冰在一边绣,她就在一边看,时不时地还好奇地问上几句。
不一会,宋语冰就将送给曹二小姐的帕子绣好了,在帕子的正中间,绣着一朵雍容的牡丹,帕子边角,绣着篆文。
“小姐这是什么字?”芍药奇怪地问。
“这是篆书。”
宋语冰笑着道,“绣的是曹二小姐的芳名,这样曹二小姐拿出去,就知道是自己的帕子。”
虽然没有绣双面绣,但也独特别致。
芍药羡慕地拿起来,看了又看,接着她又捧起宋语冰的手,仔细地看。
“怎么了?”宋语冰有些奇怪。
芍药郑重其事地道:“小姐,总有一天,我也要用我的这双手,绣这么好看得帕子。”
“这不算什么。”
宋语冰微微一笑,“你只要用心,一定能够绣的出比这更好看的帕子来。”
“真的?”芍药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宋语冰淡然地点头,像是再说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就像是吃法喝水那么简单。
宋语冰又拿起了一块帕子,用绣棚绷好。
这才淡淡地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认字,记住了没多久又忘了,接着再记,次数多了,自然就记住了。手还很软的时候,父亲就教我握笔,我笔都握不住,就开始学写字。”
“写的歪七扭八的,但是写了这么些年,我很多字体都能写好了。”
芍药的双眼发亮。
宋语冰又道:“苏娘子教我绣花的时候,我的手很小,拿不住针线,经常戳到自己,手指上有很多的针眼,但是慢慢的也就拿稳了。到了后来,苏娘子说已经没有什么能教我的了。”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难事,只要你认认真真的做了,一定会做成。不管是读书,认字,还是绣花,做菜,都是一样的。”
芍药想了想,道:“小姐开始学这些的时候,年纪很小,我,我现在是不是年纪已经太大了。”
宋语冰问:“你多大了?”
芍药低着头,声音像是蚊子叫:“已经十九了。”
“十九?”宋语冰有些吃惊,看芍药的样子的确不像十九岁,但是想想秀春坊的能耐,宋语冰就没有再问下去,道:“如果没有意外,你还要活很多个十九岁呢。你现在不开始,十九年后你还是不会。”
前世无数个夜里,她点着蜡烛还在学习绣技。
到了后来,她已经完全拆解了秀春坊收集的那些大家们的绣作。
她不仅仅会苏娘子交给她的双面绣,她还学会了其他各个门派的绣技。
为了让绣图更有灵气,宋语冰将绣图换来的钱,全部用来拜师学画。
当仇恨压着一个人,只能进不能退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前面的十几年人生,过得是多么幸福又散漫的日子。
剩下的岁月里,她磨炼了绣技,又磨炼画技。
即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她也能够凭着微弱的光线飞针走线。
冰娘子的绣技绝伦,绣图又快又好,简直就是秀春坊的摇钱树,也正是因为这,她得到了入宫觐见太后的机会。
是的,太后娘娘热爱民间的刺绣,而她正是为了见太后娘娘呈冤,才煞费苦心地将自己打磨成了冰娘子。
这是她唯一能够攀登到顶峰,见到大宁朝最高贵的女人的机会。
也正是从那一天开始,冰娘子的人生改变了轨道。
了解了秀春坊的核心秘密。
也报了自己的大仇。
宋语冰想起这些,内心虽然有些唏嘘,但却并没有太多的感慨。
倒是芍药的犹豫,让她追忆了那些苦难的日子,虽然苦难,但战胜时,却有着旁人无从理解的骄傲。
芍药的眼神变得坚定,是的,从这一天算起,她还要活很多个十九岁。
宋小姐学了刺绣十年,那么她学二十年,三十年,也一定能学到这个地步。
只要学,那么她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就会绣的这么快这么好。
要是不学,她还是什么都不会,被胡先生奚落,只能躲在角落里艳羡地看着别人飞针走线。
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又怎么能退缩。
宋小姐出身官宦之家,衣食无忧,还要跟着胡先生学习医术,不也就是这个原因吗?
“小姐,您说的对,我从现在开始学起,哪怕一天只学会一点点,时日长了,我也一定会学会绣技。”
芍药坚定的话,让宋语冰露出了笑容,整个人柔和了不少。
“你现在开始学起来,一定比我小时候学的快,你看齐国公世子开始学习读书,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背完了小时候要学好些年的功课。”
芍药认真地点头,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宋语冰给胡先生绣帕子。
这个帕子要比平常女子使用的帕子大上许多,和男人用的尺寸差不多。
芍药忍不住好奇地问:“小姐,为何要给胡先生绣这么大的帕子?”
宋语冰想了想道:“胡先生的性子大气,并非等闲闺阁女子,我想她一定喜欢用大帕子。”
……
并非等闲闺阁女子此刻正一脸厌弃地训斥白蕊:“这么笨,连个美容膏都学不会。”
白蕊苦着脸道:“胡先生,您说的这么快,我脑袋里背了那么多的药材,还有些生疏,总要一样样地想吧。等我好容易想起来一样,你都把药方子说完了。”
胡先生:“……”
收了个笨蛋当药童,简直是要命呀。
但是看着白蕊灰头土脸的样子,胡先生只好认命地将药方子又慢慢地说了一遍。
等到白蕊终于将药材一样样翻检出来,胡先生的肝都快要爆了。
“行了行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等一个时辰再来。”
胡先生不耐烦地赶人。
白蕊嘟嘟囔囔地走了。
窗外有个人笑着道:“小丫鬟脾气挺好。”
“你又来做什么?”
胡先生昂起头,双手背在身后,不悦地道:“你不好好在府里熏香沐浴,打扮停当,等着下午来赴宴,这会子还在这里乱转。”
木真跳了进来,道:“看不进书。”
“看不进书,你来看我?”
胡先生怀疑地扬起一只眉毛,表示不信,不情愿和鄙夷。
木真道:“我来看师妹。”
胡先生顿时像是被咬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尖声道:“你可真是胡来。”
“我胡来什么?”木真不解地问:“我只是看看,话都没和她说,她不知道我在。”
但是胡先生还是没有办法接受。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木真这么多年不想成亲,甚至厌恶女人,陡然瞧见了裴丞相的外孙女,整个人都像是被中了蛊。
完全变成了一个他看不明白的人。
眼前这个人是谁呀?
我的天哪?
若是说出去,谁会相信,木真竟然会痴迷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小姑娘,为她刻苦读书,为了她每天躲在树上当猫,只为了看一眼。
真是受不了,受不了。
胡先生的脑袋激烈地摇了摇,简直没有办法忍受,这样的男人若是做了皇上,只怕也是为美色所惑的昏君吧,那么宋语冰就是妲己。
“你到底瞧上她什么?美貌?”
胡先生皱着眉头看着木真,想要好好地探讨一下徒弟的感情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