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们正忙,看是沁芳居伺候的,也没兴致管她,挥手道:“要打热水等会,这水是烧給落霞姑娘的。”
“落霞姐姐?”小丫鬟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好奇地追问:“落霞姐姐怎么了?方才我才看见几个婆子抬着个人,蒙着头,也瞧不清楚,朝夫人的院子去了,难道抬得是落霞姐姐不成?”
“是,”站在菜墩子旁的胖厨娘一边切姜丝,一边道:“就是夫人身边的落霞姑娘,说是不小心掉到池塘里了,现在正是秋天,要泡热水驱寒。”
“我这正在给落霞姑娘熬姜汤呢。”
“你要是给黄莺打热水呀,要等会,等这趟水烧好了再来看看。”
黄莺在沁芳居居住,日常安安静静的,每天都让小丫鬟来厨房里拿饭菜和打热水。
胖厨娘和小丫鬟的娘熟识,因此格外照顾。
小丫鬟点点头:“谢谢秦妈妈,那我过会再来。我等在这里,怪没趣的。”
胖厨娘笑了笑。
小丫鬟迈着小腿,跑的还挺利索,一会就不见了。
落霞落水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黄莺的耳朵里,若是之前,她还有些犹豫,担心落霞是侯夫人派来打探虚实的。
现在黄莺已经能够确认,落霞所说的都是实情。
黄莺忍不住对菩萨叩首道:“落霞宁愿求一死,可见侯夫人的狠毒。求菩萨保佑,让那两个贱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以慰我家小姐在天之灵。”
她的小姐实在是太可怜了。
带着希望,加入侯府,最后却得了这么个结局。
一个善良的连蚂蚁都不忍心踩的人,被婆婆和夫君联手迫害,又被自己母亲和妹妹逼的连死前都不得安宁。
黄莺不服。
好人没有好报,若是这样,谁日后还要做好人?
害死小姐的人却逍遥快活。
这怎么可能?
黄莺愿豁出命去,让这两个贱人身败名裂,让他们为千夫所指,心里才痛快。
……
白蕊想起来去收消息的时候,是宋家要办暖宅酒的前一天晚上。
“小姐,您瞧黄莺传来了什么消息?”
白蕊将消息毕恭毕敬地送上。
宋语冰正背书背的头晕脑胀,听了这话,立即就将书丢下,拿起纸卷看了看,道:“真没有想到,落霞竟然还有这样的烈性。可见侯夫人已经乱了分寸。”
宋语冰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好容易才做了决定,道:“既然如此,我就帮她一把。”
形势的变化让宋语冰始料未及。
她本来想着自己装病躲过这桩婚事,严六小姐前世死活要嫁入侯府,就让他们凑在一起斗去吧。
但没有想到,今生她固然是装病出了侯府,侯夫人却和上官成有了闹翻的迹象。
这怎么能行?
想到前世那些任人摆布屈辱的日子,家破人亡的结局,宋语冰觉得,怎么让他们身败名裂都不为过。
前世虽然雪了恨,但却没有让这对狗男女受到应有的惩罚。
广宁侯府是因为和晋王私下谋反的事情暴露才被抄家,两个贱人做下的苟且之事,并未大白于天下。
造谣中伤她的严六小姐依旧过得逍遥自在。
宋语冰并不是个软柿子。
此仇必报。
白蕊听了宋语冰的话,顿时喜笑颜开地道:“我就知道小姐一定会帮她的,小姐最善良了。”
“不过我可不白帮,”宋语冰眯起了眼睛。
“我可以救她一命,但她也必须为我做事,不然我何必帮她。她又不是你。”
落霞前世也是个帮狗吃屎的,最终的下场如何,宋语冰不知道,但她当时可没少受落霞的气。
她要帮落霞,也是因为没有办法动作,需要这么个帮手在侯府罢了。
白蕊点头:“那是自然,落霞若是还和他们在一起做坏事,我们又何必帮她。”
“受人恩惠,定当涌泉相报,每个人都当有这样的想法才对。好处可不是白白拿的。”
“我说小姐善良,并不是说小姐对她施恩不图报,而是说小姐愿意拉她一把,给她个机会。”
宋语冰赞许地看了眼白蕊:“近来进步不少,看样子在胡先生身边大有裨益。”
白蕊昂了昂小脑袋,笑着道:“那是自然,胡先生骂我的骂的那么狠,我也当有点变化才是。”
芍药羡慕地看着他们两个,这个时候才加上一句:“不知道小姐有什么打算?”
“回个消息给黄莺,让落霞想办法明天暖宅会跟着侯夫人来。”
芍药迟疑地问:“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宋语冰看了看屋角的沙漏,“确实很晚,不过明天侯夫人来也要到正午了,落霞一向精明,肯定有法子。她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我也帮不了她。”
这相当于给落霞的一个考验。
落霞若是能做到,说明落霞有她生存的办法和本事,才有用处。
芍药在心里叹服。
别看宋语冰小小年纪,又是长在官宦人家,足不出户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姐,却颇有手腕。
只有在家人和白蕊面前,宋语冰才会将防身的刺收拢。
芍药很羡慕白蕊。
她不由得感叹,都是做奴才的,为什么白蕊就能有这样的好主子,日后也必然有个好归宿。
白蕊连忙去传讯,期望黄莺能够及时收到消息,传给落霞,落霞又能想到办法跟着来裴府。
……
第二天一早,宋太太和关妈妈就忙了起来。
扬州菜选料严格、刀工精细、主料突出、注意本味、讲究火工、汤清味醇、浓而不腻、清淡鲜嫩、造型别致、咸中微甜、南北皆宜……能做好扬州菜,需要花费很大的心力。
所以,关妈妈一大早起来就要开始做瓜雕。
宋太太拿手的自然是京菜。
虽然不讲究雕工,但是讲究炖煮,也需要一大早就对很多干货进行泡制。
胡慧春板着脸,背着手,与这些忙乱毫无瓜葛,慢慢地迈着方步走到了廊下。
他自觉是个私塾先生的做派,但是看在别人眼里,只觉得这位中年女子的行为举止实在是有点奇怪。
白蕊毕竟还是年纪轻,心里想什么,脸上就忍不住带了出来。
此刻,白蕊看着胡先生的神情就有些复杂。
胡先生极为不悦,视线扫了过来,白蕊连忙就把头低了下去,在心里腹诽道:“胡先生怎么说也是个女子啊,怎么像只趾高气昂的大公鸡呢?做人家老师的,虽然要气派,但也不能这样。”
但白蕊也只敢腹诽,并不敢说出来。
胡先生问:“你们小姐呢?”
“小姐在练字,”白蕊细声细气地道:“今天有酒宴,大家都该松快松快,胡先生还是不要逼得太紧了,不然书都记混了。”
学习总要一张一弛,还要经常复习比较好。
“你以为她跟你一样笨?”
胡先生不屑地看了眼白蕊,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白蕊不由得就朝后退了两步,那感觉,啧啧,简直衣服角角都能铲死人。
白蕊不满地嘟着嘴瞪了胡先生一眼。
胡先生像是背后面长了眼睛,尖利的嗓门大声道:“白蕊,你还瞪我,还不赶紧去背药材。”
白蕊:“……哦……”
这也太神了吧。
胡先生走入屋内的时候,宋语冰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胡先生声音尖利地问:“白蕊不是说你在练字,怎么是在绣花?”
他的眉头微皱,好像为她不务正业而不满。
“白蕊看见我在帕子上写字,”宋语冰含笑解释。
胡先生的性子,实际上没有看起来那么严厉。
“哦,”胡先生不以为然地抽了抽嘴角,追问:“书都背完了?”
宋语冰摇摇头。
胡先生不满意地问:“为何不背?”
宋语冰道:“学医固然重要,但是也不能别的什么都不做,就像是人总得吃五谷杂粮,不能以药代饭一样。”
“……”胡先生没有出声。
只是神色有些不愉。
宋语冰又道:“曹夫人有可能会带着曹家小姐来,我和人家初次相见,总得备份礼物。方才想着曹家小姐精通文墨,应当会喜欢绣了字的帕子。”
胡先生嗯了一声,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宋语冰手里的绣棚,问:“你们女人绣这些东西,不都是要绣很久吗?干嘛弄这些费时间费心神的东西,不如弄点胭脂、膏子之类的,又省事又便捷。让白蕊熬制装罐便是。”
芍药微微一皱眉,胡先生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做你们女人绣这些东西,难道胡先生不是女人吗?
胡先生自己不会做绣活就罢了,还不让小姐做。
芍药道:“胡先生,小姐做绣活做的又快又好,这帕子,一个时辰也就弄好了。”
“胡先生从来不动针线,身上的衣服不是成衣就是找绣娘做的,他哪里知道这些,”宋语冰笑着道:“倒是胡先生说的这个法子简单好用,胡先生索性给我两个美容膏的方子,让我和白蕊摆弄摆弄。”
胡先生不说话,眼睛就不停地朝着宋语冰手里的绣棚看。
芍药:“……”
这人真是麻烦,同意还是不同意倒是给句痛快话啊。
宋语冰笑着道:“胡先生,暖酒宴要到下午才开,还有些时间,我给胡先生绣两只帕子,用着也方便些。”
勒索到了报酬的胡先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让白蕊去我哪里熬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