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而她却偏偏将所有的困境都深深掩藏,不想告诉大哥真相。
在宋语冰的心里,一直充满着自责。
母亲为了她,无法展颜,大哥为了她,最终付出了前程和性命。
而她却把自己禁锢在狭小的圈子里。
天天自怨自艾,对镜长叹,简直就是个废物。
直到大哥和母亲都死了,她才醒悟过来。
才决定要奋起一搏,为大哥和母亲报仇,为自己讨个公道。
她若是早些醒悟,又怎么会让大哥为了她陷入险境。
宋语冰前世经常在想一个问题,都快成了她的心魔,那就是,如果没有她,是不是大哥会活得好好地,施展才华,位极人臣,振兴宋家,成为像当年外公裴丞相那样的风云人物。
都是她害了大哥。
如果没有她……
这些想法,缠绕在她的脑海里,悔恨和痛苦支撑着她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为亲人报仇,为自己雪恨。
但是仇恨报完了。
她也活不下去了。
她活着还有什么希望和意义呢?
她就不该来这个世上,不然她才华横溢的大哥会好好地活着,娶妻生子,让宋家枝繁叶茂,而不是年纪轻轻就躺在地下。
她孤苦伶仃地活着,没有半点生趣,却又不敢死。
怕死了无法面对父母和大哥。
见了他们,她该说些什么呢?
现在,能见到这么多年未见的大哥,能见到还没有被拖垮的大哥,能见到才华横溢、意气风华的大哥,这是多么好的事,又是多么幸运的事。
宋语冰忍不住咬了自己的手腕,痛,是真的,并不是在做梦。
这一切都是真的。
“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婆子呼呼啦啦地跑着传信。
宋太太连忙扶着关妈妈迎了出来,“衡儿,衡儿回来了吗?”
“娘,您怎么出来了,”宋元衡有些着急,想去搀扶,却被一旁的婆子拦住。
“大少爷还没有拍桂枝呢。”
宋太太连忙道:“好孩子,别着急,快拍桂枝。”
考完试回来,拍了桂枝再进门,是讨个好彩头,祝考子们早日登高板桂的意思。
寓意极佳。
宋元衡笑了笑,张开双臂,由着身旁的婆子拿着桂树的树枝在自个的身上轻轻拍打,每一寸都照顾到,还念念有词。
看儿子精神很好,宋太太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以前宋淮安给她说过,对于读书郎而言,这九天及其难熬,但是每隔三年天下的学子们都要赶来,如同过江之鲫。
有人为了赶考,死在了路上。
有人考到老,也没有中个进士,考的痰迷心窍。
与他们相比,能够熬过这九天上榜的人实在是太幸运不过了。
而宋淮安觉得自个的运气实在是上佳,不仅得了三元及第的名头,而且遇到了及其赏识自己的老丈人,将嫡女许配给他。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他全都有了。
“书中自有颜如玉,古人诚不欺我。”
宋淮安十分满意自己的生活,也对小小的宋元衡给予了期望,期望着能够创下父子同状元的神话。
裴氏在夫君逝后一直这样期望着儿子。
希望宋元衡能够完成夫君的愿望。
但现在看到精神饱满的宋元衡站在眼前,裴氏那里还想得起这个。
她所有的担心全都放到了肚子里,也深刻感受到,只要儿子好好地站在眼前,比什么都强。
拍打桂枝的婆子喜笑颜开地道:“大少爷,可以了,一定高中。”
宋元衡上前搀扶着一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宋太太,笑着喊了声:“娘。”
虽然宋元衡也有一肚子话想说,但还是忍住了。
“衡儿,”宋太太伸出手,激动地摸着儿子的脸,叹道:“廋了,廋了,我儿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书院吃住都不错,儿子在里面交了不少好朋友,而且有曹夫子的提点,儿子的学业进步很快,受益匪浅。”
宋元衡说着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宋太太连忙道:“赶紧进屋歇歇,在考场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这是难为你了。”
宋元衡道:“好在有妹妹准备的东西,全都派上了用场,儿子没有受什么苦。”
接着,又问:“妹妹呢?怎么没有看见她。”
宋太太避重就轻地道:“你妹妹这两天受了些风寒,身子骨弱,我就让她在里面等你,你进屋就瞧见了。”
“好。”
宋元衡恨不得一步就跨入屋子,好好谢谢妹妹。
“大哥,”宋语冰瞧见宋元衡立即就扑了上去,像张开翅膀的小鸟,扑入了大鸟的怀里。
那里还有平日里淡然处事的模样,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怎么了?怎么了?”
宋元衡感觉到妹妹哭了,连忙问:“是不是在侯府受了什么委屈?”
马车没有将他送到侯府,而是送到了裴府,宋元衡就怀疑只怕是出了什么事。
但车夫一问三不知。
宋元衡的心中越发惊疑,到了家,见妹妹没有出来迎他,就更加担心了。
现在看妹妹好端端的,心算是安了下来。
但又担心妹妹受了什么难言的委屈,他虽然是个男子,不怎么明白内宅里的事,但也知道母亲和妹妹寄人篱下,有诸多不便之处。和妹妹差不多大的侯府三小姐看着就不好相与,两个小女孩在一处,最容易有什么别扭。
宋语冰哭得更加厉害了,像是要将这辈子所有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见到母亲,她没有哭,见到大哥,她却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好啦好啦,别哭了,”宋太太担心宋元衡的身子吃不消,又担心宋语冰哭出什么毛病来,连忙道:“你大哥刚考完试,你也还在养身子,这样哭哭啼啼的伤神。”
宋语冰忙收了泪水,抽抽搭搭地道:“其实我也不想哭来着,谁知道见到大哥就忍不住哭了出来。上官燕有大哥可以撒娇,我也想要大哥给我撑腰。”
宋元衡宠溺地笑道,“我当是你受了什么委屈,原来是因为这个,好说,等大哥过了殿试,一定给你好好撑腰。”
“对,那时候我就是新科状元的妹子。”
宋语冰笑着应和,兄妹两个都仔细地打量对方,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生怕在不见的这些日子,对方受了什么委屈。
宋元衡的眼睛里还有着血丝,虽然看起来精神尚好,眼下一片青色,连着半年手不释卷的苦读和这九天的考场生活,让这个年轻人体会到了生活的不易。
宋语冰十分心疼。
而宋元衡也是同样地心疼妹妹。
在他眼里,妹妹看起来成熟了不少,这样的成熟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头才会有的。
兄妹二人都将心疼深深掩藏,没有说出来。
白蕊笑嘻嘻地问:“夫人,大少爷刚回来,只怕肚子还空着,胡先生做好了药膳,现在就让大少爷先吃点填填肚子吗?”
“好好,端上来。”
宋太太今儿准备好了一切,但是见到了儿子,就什么都忘掉了。
白蕊面带春风,利落地端上来食盒,将准备好的餐饭布好。
这里面可有她的功劳呢。
药膳做的十分美味,宋元衡虽然很想细嚼慢咽,但实在是无法抗拒这美味,匆匆吃过后,身子里顿时暖洋洋的,好像把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辛苦全都驱散了。
他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略休息片刻,你就去梳洗睡觉吧。”
宋太太见宋元衡虽然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但是脸上的疲累和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子却骗不得人。
宋元衡点点头,也不再逞强,回去梳洗去了。
这一歇,就歇到了第三天的下午。
宋太太隔一会就要去屋子里探望儿子,好在宋元衡睡得十分安稳,尤太医来把过脉,说就是累着了,需要好好歇息。
宋语冰也是隔三差五就要问:“哥哥醒了没有。”
一家人全都将心系在了宋元衡身上。
宋元衡醒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痛痛快快地又吃了顿药膳。
药膳是宋语冰亲自送来的。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宋元衡对在一旁守着自己吃饭的妹妹赞叹道。
宋语冰笑着道:“哥哥以后做了状元郎,可千万要记得我的一餐饭。“
“这是自然,”宋元衡道:“昔日韩信快要饿死了,被给人洗衣服为生的妇人所救,赠他一碗饭,韩信封侯之后,回赠千金。我对我的妹妹自然更当重谢。”
宋元衡知道自己能够在考场上撑过来,多亏了妹妹准备的那些东西。
这些天,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他。
老天下雨,他有油纸覆盖,被褥衣裳考卷全都干干的,而旁人的考号里都进了水。
天气转凉,他穿着厚厚的袜子,先将脚护的严严实实,一点都没冻着。
还有药瓶里的药,让他精神饱满,丝毫也没有被凄风苦雨,简陋粗糙的食物影响。
考号里不少考生都快抗不下去了,还有不少人考着考着晕了过去,只能放弃。
而他却洋洋洒洒,才思如泉涌。
宋元衡知道,这一次,不出意外,他必然会中会元。
而这,都是妹妹给他的。
什么时候,妹妹竟然有了这样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