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果如药娘子所说的那般。师徒二人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救助沿途上生病的人。
大多数时候,药娘子会让柳玉竹自己动手,她只是站在边上旁观,偶尔的指导颠簸,却都让柳玉竹茅塞顿开,大有所获。
在白骨阁的时候,药娘子多是教柳玉竹一些用毒之法,或者直接丢一堆的毒经药书,让柳玉竹自己去研究,再时不时布置一堆的功课,检验柳玉竹的功课。柳玉竹原以为药娘子是只会毒经的,却没想到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却让她大开眼界。
药娘子不愧是白骨阁的肱股,很多时候柳玉竹束手无策的疾病,到了她这里竟然都是手到擒来,十分轻松。至此,柳玉竹才彻底相信了所谓的医毒本是一家。
药娘子初见柳玉竹震惊的模样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解释道:“毒之道,并不比医道浅显。把一个人直接毒死,并不算用毒,甚至连毒道的入门都还算不上。”
“用毒直接毒死一个人,并不算什么厉害的事情。真正的入门,是要用毒用到神不知鬼不觉……有的时候,只要你掌握了用毒的精髓,便是两种无关的药物,又或者食物。把握好了用量,只要一点点,一样能毒死一个人……”
柳玉竹双眼放光地听着药娘子解说着毒道,此时若是白老看到,定要气得跳脚。他辛辛苦苦挖过来,想要培养成悬壶济世的接班人,竟然被药娘子这样霍霍……
“……这正是毒道的高深,所以想要将毒用至极致,对人体脉络的各种走势,也必须要成竹于胸。”药娘子对着柳玉竹说道,“而毒之道,用好了不仅可以杀人,同样可以救人,以毒攻毒一言,可不是说说而已。”
听药娘子说了这么多,柳玉竹终于明白了“医毒本是一家”这句话的精髓。此后,再也不敢小看毒道。
师徒二人就这么走走停停了大半个月,身边从郁郁葱葱的繁华都城,一直走到黄沙漫天的大漠。两人都是女子,虽说不是很介意环境,但时间长了也都有些受不了。
终于在西北大漠某处集市,师徒二人停下了脚步,稍作休整。
药娘子也不是随时都跟着柳玉竹的。用她的话来说,徒弟迟早都是要独当一面的,师傅不能总跟在身后。所以到了集市后,柳玉竹就又被药娘子丢下了。
柳玉竹自然是无所谓这些,她已经习惯了药娘子时不时“丢徒弟”的行为。柳玉竹在客栈里点了饭食后,就自顾自地吃起饭来。
已是日暮时分,大漠风沙大,这个点客栈的大门早就关上了。
“嘭!”
就在客栈众人都在吃饭的时候,一道巨响,客栈的木门忽被踹开。一道黑色的人影伫立在客栈门口,大声呼喊道:“有没有大夫?”
众人面面相觑,盯着一身黑袍看不清模样,气势汹汹的人,具不敢出声。
这边已经是唐华国接近边境的某处荒凉地界,因为驻军较少,守备松懈,江湖武林上许多的亡命之徒,都喜欢聚集躲藏在此。客栈里的众人都不敢招惹这种江湖之人,是以谁都不愿意开口,就连小二和掌柜都缩在柜台后不敢出声。
“到底有没有大夫!”只见那魁梧的黑袍人,将腰间的佩刀狠狠拍在桌上,大声怒喝道,“人命攸关,若有大夫请出来好吗?”
施韵舟黑色斗篷下的剑眉一拧,环视了厅里的众人一眼。他也是方才在城中到处打听不到大夫,又偶然听说这家客栈入住了一个医术不错的女子,这才赶过来的。
柳玉竹不想多生事端,默默低头。从白骨阁出来的这段日子,她已经见惯了生死。很多时候,治病救人确实重要。但农夫救蛇的例子在前,用药娘子的话来说,没必要为了救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施韵舟见没人搭自己的腔,内心着急。再度环视了客栈一圈,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了柳玉竹身上。方才听路人所言,来这露宿的医者是个年岁不大的姑娘,整个客栈只有眼前这位符合了。
“得罪了!”施韵舟三两步上前,淡淡地对柳玉竹说了一句,双手曲爪抓住了柳玉竹的肩膀,没等柳玉竹回答便拉着她向外掠去。
“诶!”柳玉竹慌乱之下,只来得及扯住自己药箱的背带,连多余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
施韵舟拉着柳玉竹脚下运上轻功,一路风驰电掣,飞掠过一个个屋顶。呼啸而来的黄沙烈风打在脸上,柳玉竹只能紧闭着双眼,紧紧抓牢施韵舟的衣衫,防止自己从半空中掉下去。
直到双脚再次平稳地踩在地面上,柳玉竹才恍惚地回过神来。
施韵舟黑袍遮掩下的俊脸有片刻的愧疚,把柳玉竹放下后,向柳玉竹抱拳:“得罪姑娘了,实在是人命关天,还望姑娘救下屋内的夫人。”
黄沙戈壁,谁知道这个亡命之徒是把自己掳到哪里了,瞧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有刀……形势比人强,还是老实一点吧。
柳玉竹腹诽完,回过神来,面色有些不好看。环视了陌生的四周一眼,余光瞥见施韵舟挂在腰间的佩刀,只好点了点头答应,转身走进了破庙里。
破庙里,一个大腹便便的妇女正躺在一堆稻草上,艰难地痛呼着,下身的衣裙已是一片湿濡殷红。柳玉竹心道这位孕妇怕是不妙,脸上的不满收起,表情凝重地上前,开始给孕妇号脉,又将手放置到孕妇的腹部,摸索感应胎位。
孕妇的状态确实不好,似乎是受了意外的早产,胎位也不正。不过片刻,柳玉竹的额头便有汗水泌出,对着庙门口大喊了声:“喂,快烧点热水!”
施韵舟也是头一次碰上这种状态,连忙应下,手忙脚乱地在庙里翻找出一个破烂的陶壶,架到火堆上烧水。
柳玉竹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孕妇擦拭着额头的汗水,用坚定的声音一直鼓励转移着孕妇的注意力。
此刻孕妇的宫口开得不够,可看情形她也不知道孕妇能不能坚持到后面,把孩子完整生下来。
等到施韵舟千辛万苦弄好了热水时,孕妇也不剩多少力气了,可这会儿宫口才打开一半。柳玉竹从药囊里找出一盒人参,狠心掰下了一根较大的须根,塞进了孕妇的嘴里。
“姑娘,我……我怕是快撑不住了,我没有力气了……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孕妇连续吃了柳玉竹塞过来的好几根参须,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狠狠拽着柳玉竹的手说道。
柳玉竹额上此刻也都是细密的汗水,心里的紧张着急并不比孕妇差,却要坚定着声音,安慰着孕妇:“你再撑一会儿,宫口已经开得差不多了,很快……很快你就能见到你的孩子了!”
孕妇面上的血色一点点地褪去,渐渐有些灰白起来,柳玉竹心道“不好!”,便听孕妇沙哑着嗓子,开口:“姑娘,我怕是回天乏术了,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便是抛开我的肚子,也求你救救他!”
话音一落,孕妇的瞳孔开始渐渐涣散。柳玉竹内心剧震,恍惚又回到了那个大雨瓢泼的夜晚,上下牙根都在打着颤,勉强开口:“把你的刀给我!”
柳玉竹的声音虽然颤抖,语气却是不容质疑地。施韵舟双眼一瞪,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给我,快!”柳玉竹语气更加坚定。
施韵舟只好抽出了自己的佩刀,交给了柳玉竹。
柳玉竹握着巨大甚至,对她而言有些沉重的大刀,深吸了一口气。在孕妇有些涣散的目光中,坚定而又缓慢地朝着孕妇高高隆起的腹部,切下。
大漠黄沙下,鲜红似火的残阳渐渐收敛了最后一缕余光,红霞逐渐被行空覆盖。
“哇,哇哇……”一道响亮稚嫩的啼哭声,回荡在冰冷残破的大漠上空。
柳玉竹双手颤抖着,给似乎从血水中捞出的婴儿剪头掉了脐带。再回头,方才瞳孔涣散的孕妇已经闭上了双眸,只剩血腥狼藉一片的一具躯壳。
施韵舟还没从刚刚柳玉竹“剖腹取子”的一幕中回过神来。目光呆滞地看着柳玉竹用温水,细细擦拭了脆弱的小不点,又从医箱里找到了一块干净的医用长纱,将小不点包裹起来。
大漠的昼夜温差太大,这么单薄的纱布根本不够婴儿保暖的,柳玉竹抱着小小一团的孩子,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施韵舟宽大的黑袍上。
“脱衣服,给我。”柳玉竹抱着施韵舟,一张苍白甚至还混着血污的面上,没有一点表情,语气冰冷地命令道。
“啊,哦!”施韵舟脑袋还懵着,听柳玉竹这么说,二话不说就脱下了身上的外袍,黑袍下的俊脸瞬间暴露在明亮的火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