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竹抬手挡住汹涌而来的风雪,过了一会,大门被重新关上,风雪消失后,才仔细打量这位不速之客,只见他相貌堂堂,气度不凡,问道:“敢问大人是何人?”
“哈哈,就冲你这句话,本王就能命人将你斩首。”
来人笑得没有一丝温度,随即又似春风解冻般,和煦起来,“不过本王有容人之量,不与你计较。既然你不认得本王,那本王就告诉你,太祖是本王父皇,当今圣上乃是本王四皇兄,你该知道本王是什么身份了吧?”
皇帝高居御座之上,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这位威武的王爷,换上温和的笑容:“威武王就不要戏弄别人了,这京城谁不知道当年马踏三国的威武王啊。”
柳玉竹面露惊奇,这就是传说中为太祖打下半壁江山的威武王吗?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陛下不必记在心上。”威武王大手一挥,撇嘴道。
“你就是常闻老家伙的义女?”威武王虎眸凝视着柳玉竹,上下打量了几眼,道:“老家伙眼光倒是不差,挑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老王爷谬赞了,义父的眼光自然是好的。”柳玉竹不卑不亢道。
“不过,你想为老家伙翻案,竟然在金銮殿上大放厥词,可知这是死罪?”威武王脸色陡然严厉了起来,像是狮子狩猎时的危险眼神。
皇帝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威武王大发雷霆,一时间大殿上的气氛有些微妙起来。
就连柳玉竹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心想,这金銮殿的主人应该是陛下吧,你只是个王爷竟然在这咆哮,岂不是没把皇帝放在眼里?
眼看这威武王气势汹汹,开口便要将她置于死地,柳玉竹不是任人欺辱的,低下头眼珠一转,软软道:“不知小女子哪里得罪了王爷,竟是非要置小女子于死地不可。”不等殿上众人反应过来,话音一转,“可是民女也知道,若是要判民女死罪也该是陛下来判的。”
柳玉竹后半句话没说,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意思,那便是你只是个王爷,可没资格越俎代庖。
威武王闻言大怒,扬起手来就要打人,皇帝立刻喝止:“威武王此来何事?总归不是为了欺辱一个女子吧?”
威武王察觉到皇帝语气中的威胁,不忿地看了一眼皇帝,不甘地放下手,换了一张笑脸道:“皇上说的哪里话,本王顶天立地,怎么可能欺辱一个弱女子呢。本王今日来是向皇上送战报的,南方的交趾和安南两国不安分,军队频繁调动,似乎是想要犯我边疆。”
“交趾和安南有异动?”关系到国家大事,皇帝也没了计较的心思,立即详细询问。
谁知威武王却是话头再转:“皇上不必担心,臣弟只是说这两国军队调动过多,已经派人去查了,过几日就会有详细情报的。”
皇帝闻言松了口气,狠狠地瞪了大喘气的威武王一眼,威武王却是装作没看到,继续之前的问责:“皇上,臣弟不愿欺辱女人,但是这女人祸乱朝堂之罪却是无疑的,恳请皇上下旨降罪。”
柳玉竹疑惑地盯着威武王,她实在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王爷,以致于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皇帝却是一眼看出了威武王的目的,摇摇头,一个女子还是太嫩了,根本挡不住威武王的胁迫,当下沉思片刻,道:“不急,待朕召集群臣商议过后再做决定。”一挥手召来一个小太监,“你速去传召周公和镇国公金殿议事。”
周公得到皇帝召见时摆了摆袖袍,捏着胡子笑道:“到我们上场了啊。”
镇国公施大将军则是笑着对施韵舟道:“我要你等的时机来了,且看为父把儿媳妇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时间不长,周公和镇国公先后进了金銮殿,给皇帝行礼之后分站两侧。
“威武王言柳玉竹扰乱朝纲,罪该问斩,爱卿认为如何处置啊?”皇帝询问周公和施大将军,实则给他们解释了一波。
周公细细思索,笑道:“威武王此话严重了,扰乱朝纲可是大罪,小小一个女子如何能配得上这个罪名?依老夫看,此女虽有不妥之处,但其情可悯,不如将其逐出京城好了。”
这一番话避重就轻,很巧妙的把柳玉竹摘了出去,其目的只是保住柳玉竹的性命罢了,至于其他的不在周公的考虑之中。
柳玉竹仍旧没有说话,她自知人微言轻,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会愿意倾听她一介民女的话,她再一次感受到了禁锢她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她不会放弃。
施大将军不愧是战场出身的铁血军人,他站出来朗声道:“陛下,玉竹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可能有些举措不妥当,何谈死罪?依老臣看来,不如将其囚禁老臣府上,老臣一定好好管教。”
三个人代表着三方势力,三种不同的态度,皇帝渊渟岳峙,像是一尊雕塑般,在御桌后面凝视着金殿上的诸人。
柳玉竹从来没有过这样压抑的氛围,就连空气都充满了压迫感,胸口憋闷,四肢百骸仿佛被枷锁一重重束缚,丝毫动弹不得。
这便是权势与地位的压迫,是阶级强大的不对等,她甚至常老只是这些人手中的傀儡,操控着她们的一切。
不,我不能放弃,柳玉竹在心中激励自己,上一世就是被这该死的枷锁困死在小院子里,如果就此屈服,那和上辈子的区别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大些的地方罢了。
柳玉竹想着将目光投向施大将军,施大将军感受到了柳玉竹那复杂的眼神,其中有不甘,有感激,有恳求。
施大将军沉默了,纵然他极为爱护儿媳妇,也无法理解柳玉竹为何要这么坚持。现在有周公相助,皇帝势必要更多考虑他们的态度,因此柳玉竹脱险的可能性很大。而如果强行要皇帝给出一个结果,把皇帝惹恼了,柳玉竹就真的危险了。
施大将军对柳玉竹摇了摇头,玉竹,你就忍耐一下吧,若是此次命都没了,你想要做的事就都做不成了。
自从周公来了以后,常石生就站在周公的身后,此刻想要站出来说话,周公连忙拉住他,用眼神制止了他。
威武王面不改色,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小动作似的,眼中的睥睨之色毫不掩饰。
皇帝将金殿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盯着柳玉竹,思索着,她是镇国公的儿媳,镇国公维护她在情理之中,周公也开口偏袒,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想想就明白了,这些文人啊,这是在利用柳玉竹对他表示不满呢。
皇帝在心中冷哼一声,又看向威武王,眼底的忌惮更加浓郁,这位能征善战的皇弟一直盯着他的皇位,野心昭昭。要不是看在是一母同胞的份上,早就处死他了,不过兵权被镇国公所夺,还能翻天了不成?
“镇国公所言不错。”皇弟一开口就为镇国公站队,停顿了一会,又说道:“玉竹毕竟年纪小,有些举动出格也可以原谅。”皇帝笑着对镇国公道:“爱卿,玉竹这孩子就交给你回去好好管教三天了,我听闻白骨阁那边想要接她回去,爱卿要做好准备。”
镇国公神色不定,最终缓缓归于平静,“是,陛下。”他心中明白,这是皇帝对他的警告,虽然我同意了你的请求,但是你也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都退下吧。”皇帝随意摆了摆手,淡淡道。
众人各自退下,柳玉竹还是不甘心,难道就要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吗?施大将军走到柳玉竹身边,压低声音道:“玉竹,我知道你不想放弃,但是现在不是时候,留存有用之身,以后会有机会的。”
柳玉竹挣扎片刻,终于被施大将军的话打动,暂时放下执念,眼角含泪道:“施伯伯,玉竹知道了。”
众人走出金殿,常石生终于忍不住了,冲过来道:“家父的骨灰该还给我了吧。”
柳玉竹迟疑了片刻,常石生却是等不了,吼道:“柳玉竹,你想利用家父的遗骸做文章,搞你的阴谋诡计失败了,还不还给我,你想作践家父作践到什么时候?”
“你恐怕没脸说这个吧,义父死的时候你在哪,义父的葬礼全程都是我在办的,你作为义父的亲子,你人在哪呢?”柳玉竹也是被他的咄咄逼人气到了,本身在金殿憋了一肚子火,这下彻底被点燃了。
“我,我说过距离太远,赶不回来。”说起这个常石生就底气不足,这其中有太多的个人原因,致使他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哼,距离太远,你这是在蒙鬼呢,就算守灵的时候你赶不回来,但是之后呢,你连祭拜一下义父都没有,直接赶来京城,这恐怕是听了谁的谗言,前来阻止我的吧。”柳玉竹毫不留情的戳穿他的谎言。
常石生也不管不顾了,伸手就要抢骨灰盒,口中道:“无论你怎么说,我都是家父的亲子,他的遗骨也该交给我,你一个女人,就算是家父收的义女,也没有资格这样做。”
周公也开口,“玉竹啊,老夫知晓你的心意,但是石生的话确有道理,古来礼法皆是由直系子嗣祭祀先辈,你作为一个女子,是无法取代的。”话虽是对柳玉竹说得,视线却始终在镇国公身上。
镇国公微微颔首道:“玉竹,周公所言非虚,只有常老的儿子才能将常老的骨灰送进祖坟,若是在你手中,常家人是不会答应的。”
柳玉竹闻言更加伤心了,却也明白落叶归根,常老也是想要死后入祖祠的,于是松开了手,哭喊道:“那你一定要保证让常老入祖坟啊。”
常石生恨恨道:“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早就带着父亲回乡,将他老人家的遗骸送入祖坟了。”
威武王在旁看着这一场好戏,拍手叫道:“镇国公,这是你的儿媳啊,唐华国开国以来,她还是第一个站在金殿的女人,可喜可贺啊。”
镇国公呵呵一笑:“威武王有时间还是去看看交趾和安南的动态吧,别到时候被两个弹丸小国打进老巢还被蒙在鼓里。”
众人不欢而散,柳玉竹带着秋离跟着镇国公回到镇国公府,情绪低落,看得施韵舟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