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灾已经结束，柳玉竹带着众人早已从洪水中脱身开来，从众人的话语中，柳玉竹了解到常老也是手腕凌厉的。
常老强势接管扬州城大权，一边调配人员物资赶往大江镇，一边派遣军队内则镇压匪患，处置贪官污吏，外则召集青壮，由军士带领重新修建堤坝。
太祖挖掘大河的目的是为了提高水位，一则便于农田灌溉，二则可以行船，运输方便，商贸发达，因此大河的下游总共设置了三个大型的堤坝，大江镇只是第一个。
想要让大江镇的水位降低，重新回复原来的状态，就必须排水，常老令人沿途赶往下游第二道堤坝，然后命令打开堤坝排水系统。
如此第三道堤坝也开启排水系统，这样的水流冲击速度不会对堤坝造成太大影响，因此是行得通的。
柳玉竹还是待在大江镇临时救援地的，按照柳玉竹原先的规划，这里建了很多临时居住的房子，统一规划，房前屋后全都撒了石灰，大小便集中处理，动物尸体包括人类的全都火化。
还有重要的一条，便是饭前便后要洗手，绝对禁止和生水，一旦发现疑似疫病的立即隔离治疗。
在这样一连串有效的举措之下，被救的百姓聚集点并没有出现瘟疫，这点让文知府大感吃惊。他也算是老官吏了，以往大河还没被太祖治理的时候就会在雨落时节发生大洪水，而伴随着洪水的到来，瘟疫也是时不时地出现。
在得知很可能是柳玉竹留下的这一强制性举措产生的作用之后，文知府更是对柳玉竹佩服的不得了，有时会默默感叹：“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唉，可惜了。”
“知府大人，这次大洪水的受损情况统计出来了吗？”柳玉竹找到知府，如今还未确定知府的罪责，常老坐镇扬州城，此地以知府的官职最大，因此所有事务全都交给他来负责。
“大江镇的情况很不妙，原本有近万户，两万多百姓，可如今这里救下来的人也不过一万两千人而已，下游派遣军队一路搜寻，倒是陆陆续续找到一千多人，安置在各个村子里，但是被洪水冲走的人还有太多人了。”知府一脸悲痛莫名。
柳玉竹没有理会知府的表情，道：“那，已经找到尸体的人数呢？”
虽然明知道失踪人数很可能就是死亡人数，但还是想要问问找到的尸体究竟有多少。
“大概有两千多具，全都已经火化了。”知府说道这个数字的时候也都面部抽搐。
柳玉竹脚底一软，踉跄向后，这几日已经流了太多眼泪，此刻已经流不出来了，或者说她沿途已经见多了死亡与悲伤，心底都麻木了。
深深地看了一眼知府，柳玉竹愤然转身离去，回到自己的房子，玉娘已经睡着了，秋离在烧水。
“小姐，你怎么了？”秋离发现了柳玉竹的不对劲，赶忙上来搀扶她。
“秋离，你说有些人的心真的是铁做的吗？”柳玉竹想到知府那面无表情的脸色，愤怒而无力地道。
“小姐，您这一周以来就没有好好休息过，肯定是累着了，赶紧躺下休息吧。”秋离不理解柳玉竹的意思，只看她苍白地脸色，以为是累坏了。
“秋离，你告诉我，人心是铁做的吗？”柳玉竹仿佛迷失方向的人，抓着秋离得手问道。
秋离想了想，道：“小姐，人心有可能是铁做的啊，就像小姐你不就是豆腐做的吗？”
“呵呵，是啊，既然我们的心是豆腐做的，又为什么不可能有的人心是铁做的呢？”柳玉竹喃喃着，倒在秋离怀中，沉沉地睡着了。
确实太累了，从那天带头出去救人，然后回来，又继续看病救人，一直没有停下过。就连那些最年轻的懂些医术的学徒们都累倒了，更何况始终没有休息的柳玉竹呢，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知府送走柳玉竹，唤来小厮，问道：“老吴叫你来传话的？”小厮低头哈腰道：“回知府大老爷，确实是您府上的老管家叫我来的。”
“他叫你传什么话给我？”知府渊渟岳峙地盯着小厮，吓得小厮浑身颤抖，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回，回知府大老爷，老，老管家说您放心，您交代地都安排好了。”
“嗯，你来的时候呀没被人发现吧？”知府面无表情看着小厮，沉吟了许久，之后问道。
“回大老爷，小的很小心，没有让人看到。”小厮谄笑着道。
“嗯，那就好，你回去吧，找老吴领赏，重赏。”知府也露出笑容，满意地点点头，“老吴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小厮兴高采烈地走了，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的知府眼中却是流露出冷笑。
。。。
扬州城外，落凤坡。
这里盘踞着一股土匪势力，仗着老巢在深山，地势险要时常出来作案，劫掠过往商队。被截货的商队自然不答应，但是无论是商队自己组织的打手还是报官请的军队都无法攻下土匪的老窝，因此这里一直都成了扬州城的芥藓之疾。
时间回到六天前，也就是知府奔赴大江镇的第二天，这里的土匪头子收到了老管家送过来的信。
土匪头子是个身形瘦弱的男子，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是只有他的属下们才知道这个男人有多么强大。
脸色在夜色下衬得有些发白，男子看完信，道：“你家主人打算出多少钱请我们出手呢？”
被派来的是心腹，面对这个男人并不慌张，镇定自若道：“我家主人说了，只要您开口，多少钱都不成问题。”
“呵呵哈哈，有魄力，也罢，看在你家主人是老主顾的份上，我就收你一万两好了。”男子微笑着说道，眼神深幽，像是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潭。
“嘿嘿，那就说定了，多谢暗影大人出手了。”
。。。
时间同样是在六天前，扬州城外，边江城中。
“扬州知府，有点意思。”
书房中，一个头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捏着一封书信，淡淡笑着。
此人正是江北道节度使胡度。
“节度使大人何必在乎，区区一个扬州知府，难道还敢威胁到您的头上不成？”
说话的是与胡度对坐的另一位老者，这个老人身着一袭青衫，笑容和煦，像是一位博学大儒。
“智真，你来看看，这是扬州知府写给老夫的信，是来求救的。”胡度笑呵呵地把信递给博学大儒。
智真接过信，扫了一眼，随即笑了：“扬州知府也算是个人物了，竟然敢拖您下水啊。”
“呵呵，快淹死了嘛，想拉人下水，很正常了。”胡度毫不在意，可是说着不在意，眼中却是闪过冷芒，他这一辈子曾经也被人威胁过，但威胁过他的人都死了。
“不过他说的这些也并非没有道理，大人可以考虑一下。”智真低头沉思片刻道。
胡度把信随手扔在桌上，屈指在桌上敲了两下，“既然智真都这样说了，那老夫就试试好了。”书房内进来一个人，是胡度的贴身老仆，“你派人暗中散播消息，就说巡按御史常闻贪婪好色，为老不尊，枉为一代大儒。。。消息随便你编，总之要让所有人觉得常闻道德败坏，不配为巡按御史，最好是把这次洪水扣在他的头上。”
“是，老爷，老奴保证完成任务。”老仆接了命令出去安排了。
“哼，常闻这个老匹夫，仗着陛下看重，在朝中有些名望，多次进谗言要裁撤我这个节度使，现在圣上不喜他，也是时候让他身败名裂了。”
老仆的办事效率非常好，或者说是节度使的权势非常大，很快边江城中谣言四起，酒馆饭店，茶楼青楼，还有人流量最多的码头，到最后街头巷尾都在传江北道巡按御史常闻贪婪无度，好色成性，明着收了个义女，实际上为老不尊。
这个谣言出现的很突兀，蔓延的速度更是极快，很多聪明人察觉到其中必定有阴谋，纷纷对此事闭口不言，而那些无聊的平民老百姓，成了这则谣言最大的传播群体。
谣言越演越烈，最后甚至说成是大江镇洪灾都是由巡按御史常闻行为恶劣，老天看不下去，才降下灾祸的，不然这太平盛世，陛下英明神武，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等灾难呢？
很快，距离不远的扬州城中也出现了这则谣言，常老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汹涌而来的阴谋，以洪灾未平为名，禁止谈论洪灾。
如果是平常，这种手段是有用的，但是在扬州城外的许多乡镇接连出现了这等谣言，即便是常老想要阻止也有心无力。
他可以防治洪水，却阻止不了百姓们的谣言，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当意识到事情无法阻止时，常老无力地放弃压制，全心救济灾民。
只是处理完灾情事务之余，常老会抬头看向北方，也不知道是在看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