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知,当晚的黑衣人不仅救了你,还杀害了县衙上下二十多口人,县令被砍了头挂在堂上?”柳玉竹逼视陈河,声音中带上了颤音。
“我,,我不知。”陈河身躯一僵,眼眶也是红了,他厉声大叫道:“那晚我是不知道的,后来回去找你们才得知县令他们都被杀了。”忽而又情绪激昂道:“不过这样也好,狗贼县令是非不分,草菅人命,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竟然判我夷三族,要不是我没有亲人,岂不是因为我连累我的家人身死。柳姑娘,你说这种昏官该不该死?”
柳玉竹扶着老人的手猛地攥紧,又无力地松开,“昏官,是该死。可是那也不能任由那些黑衣人杀死啊,当官的犯法,应当由朝廷发落。”
“柳姑娘,那昏官在白泉镇当了十几年的县令了,草菅人命也不是这一回了,我亲眼见过一家老实本分的庄户,就是因为不小心骂了一句那个周捕头,就被抓入大牢,惨死在牢中,县令变本加厉,判处那家人抄没家产,流放千里。那时候,朝廷何在?我被冤枉,即将问斩,那时朝廷又在哪里呢?”
柳玉竹没办法回答陈河的问题,因为即便是她也不寄希望于朝廷,而是打算劫狱。。。
“百姓相信朝廷,口口声声说着朝廷会做主,但是当百姓真的遇到困难时,被昏官盘剥欺凌时,朝廷又在哪里呢?”陈河越说越激动。
常闻拍了拍柳玉竹的手臂,让柳玉竹放松下来,无奈地叹口气道:“年轻人,你提出的问题确实值得思考,我能告诉你的是,朝廷从来没有忘记过百姓,时时刻刻想的都是如何让百姓们过上幸福安康的日子。”
“你是谁,有何资格代替朝廷说话?”陈河含着泪吼了一句。常闻摇摇头道:“老夫还是有资格代替朝廷说几句话的。”柳玉竹生怕陈河再次冒犯常闻,解释道:“义父乃是陛下钦点江北道巡按御史,官居一品,你不可冒犯。”
常闻指着静谧的扬州城道:“你看看这扬州城,若非朝廷费尽心力治理,这里的百姓生活会如此之好吗?”看着陈河沉思的样子,老人又说道:“白泉镇只是唐华国极小的一个地方,朝廷精力有限,治理不到位也是可以谅解的,不要强调你个人的遭遇,朝廷看得乃是整个国家的发展走势,着眼于唐华国的未来,而非放在一个个百姓身上。”
柳玉竹理解了常闻的话中的意思,只是她觉得这样未免冷酷了些,但身为晚辈,又没在官场历练过,她也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是否是过于天真了,因此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
“好了,我们到家了,小伙子,你要经历的还很多,不能总纠结于过去,那会让你痛苦不堪。”常闻劝诫道:“如果你觉得唐华国还不够好,没有达到你心中的理想,那就去努力吧,用你自己的双手去改变唐华国。”
说着话,众人回到了租住的院子,柳玉竹抿着嘴问陈河:“进去看看小兰儿吧,她很想你。”
“好,分开这么久,我也很想她了。”陈河收起颓丧,绽开笑容,走进院中,笑道:“哈哈,小兰儿,大哥哥回来看你了。”
小兰儿从屋内跑出来,一下子跳上陈河的身上,眼泪就流了下来,笑道:“大哥哥,小兰儿好想你啊,做梦都想你,你怎么才来接兰儿啊?”
陈河张开双手接住她,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笑道:“大哥哥也想早点来见小兰儿啊,可是大哥哥没找到小兰儿。”
“大哥哥说的永远不要丢下小兰儿,永远在一起不分开,你说的是真的吗?”小兰儿泣不成声,却还是倔强地问道。
“是真的。”陈河就这样抱着小兰儿进了屋,东院的举人妻子杨晓慧,听见动静,出来看到这一幕,笑道:“小女孩真可爱,要是我的女儿还在的话,应该也差不多她这么大了。”
“杨姐姐还没睡啊?”柳玉竹送常闻回了屋,就看到她倚在门边,“你家相公呢,回来了没?”
女子望着外面,埋怨道:“听说是去做什么事了,下午看他神神秘秘地,嘴里喊着‘恢复祖制’之类的话,我也听不懂。”
柳玉竹心中微动,若有所思,看着寂静的夜空,今晚不会太平啊。
还未进屋便听得城中敲锣打鼓,喊杀声阵阵,有几处火光冒了出来,很快就烧红了半边天。
常闻披着衣服,走了出来,遥望着那边的动静,道:“不太平啊。”柳玉竹忙走过去扶住老人,道:“这事可能与读书人有关,您要不要去看看?”
“与读书人有关。。。”常闻咀嚼着这句话,他相信柳玉竹的判断,不会无的放失,“呵呵,读书人闹事,那就只能是与那件事有关了。”常闻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温度,这还是柳玉竹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如此生气。
“那边。。”柳玉竹话没说完就被老人打断了:“不用管他们,这么晚了,你也去睡吧。一群书生能搞出什么大事来,哼!”常老一甩衣服回了屋子,灭了灯,睡觉了。
柳玉竹也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既然火烧不到这里,那就回去睡觉好了。
第二天清晨,传来消息,城东的商铺被烧毁了十几间,受伤的也有不少人,死亡的却没有一个,听说城卫军进城了,调兵镇压,闹事的书生都被抓进去了。
“大半夜搞得声势挺大的,不过也是虎头蛇尾啊。”柳玉竹一大早听说了这个消息,想起了昨晚常老的批语,不禁对常老佩服地五体投地,一切都没出常老所料。
倒是举人的妻子杨晓慧大清早地啜啜泣泣,喊着相公,柳玉竹便道:“杨姐姐,你家相公毕竟是朝廷的举人,他们被抓了,也不会受什么苦的,你就放心吧。”
杨晓慧听得这话宽慰许多,却仍旧放不下,柳玉竹拉着她道:“杨姐姐不放心,我便陪你去府衙看看。”
两人来到府衙,外面围了一圈百姓,挤得密不透风,柳玉竹找了个凳子才能看到里面的一点情况。只见士子们一个个趾高气昂地坐在衙内,口吐唾沫,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旁边还有衙役端茶倒水,哪里是被抓来的,分明是请来的大爷嘛。
柳玉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知府也是有苦说不出,要不是昨晚士子们实在闹得太大,影响极其恶劣,他也不愿意用这种手段将他们抓来。
“你们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士子,如此肆意放火,国法何在?再说你们这些士子不好好地在家温习四书五经,早日获得进士功名,像混混一样打砸抢烧,成何体统?”知府苦口婆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想要说服他们好好地回去。
但是士子们根本就不把知府的话听在耳里,“知府大人,您也明白我们的苦衷,要不是家中实在揭不开锅,我们没了活路啊。这都是那些操持贱业的商人搞的鬼,家中田产收入低微,妻儿老母都要饿死了,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对啊,知府大人,您也是一州父母官,总不能看着我们饿死吧。您看看那些奸商,一个个脑满肥肠,何曾对国家有过丝毫帮助,投机取巧,压榨百姓,他们就是国家的蛀虫。”
。。。
士子们个个义愤填膺,各种大道理说了一大堆,吵得知府一个头两个大,士子们的诉求很简单,那就是没饭吃了,要朝廷想办法。
柳玉竹这下听清楚了他们说的话,不禁腹诽道,也不知道谁才是国家的蛀虫。士子们不事生产就想要朝廷供养,比那些靠自己努力赚钱的商人更像寄生虫。
“恐怕你们才是你们自己口中的蛀虫吧。”
苍老却洪亮的声音传来,人群分开,士子们愤怒地目光看向来人,却是常老。柳玉竹赶紧跑过去,扶着常老:“义父,您老怎么来了?”
常老没有回答柳玉竹,抬脚走进府衙,指着最激动的那个士子道:“你是哪家的士子,竟敢逼迫知府?”
那士子见常老气势摄人,眼神闪躲,连忙拱手道:“老先生有礼了,小生是乾武二十年中的举人,敢问老先生是?”
常老往府衙高堂上一坐,喝道:“是何人教唆你等来此闹事?”那人头都不敢抬,低声道:“无人教唆,我等乃是朝廷钦点的士子,如今却遭受欺辱,连饭都吃不饱,因此来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