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暗香,不沾落雪,摇摇曳曳,在梅林之中绽放着凛冽傲骨。
寒风穿林而来,带来了一袭冷香,红梅花瓣更是乘着风势飘落到厚厚白雪上面,一瓣一瓣。
几片花瓣更是随风落进梅林深处的一栋精致红墙碧瓦的院落里,翩跹的绕过紫色精美的纱窗,层层叠叠的纱帐,跌落在一张软榻上,软榻上此时一脸上戴着诡异面具的男子,正半眯着眼睛,看着一本色彩缤纷的画册,画册上面的人,同样与男子一样,戴着面具,只是那男子非常的凄惨,被一个只到他胸口的少女,不停地用小鞭子在抽打……
同样是戴着面具,那面具的造型还是一样,男子感同身受的同时,却有一股奇异的兴奋在内心深处荡漾开来,说不清道不明那种感觉,隐隐熟悉,却想不起在哪经历过,或者看过。
男子从不认为自己的记忆有过缺失,因为他记得从小到大每一天发生的事情,包括那段假死时在庸城,却对画册中所描写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就像是这本画册凭空出现在他的身边,让人捉摸不透。
他让人去追踪调查过,知道这本画册是出自哪里,也知道这本画册仅此一本,这其中的用意,就显得很让人深思。
那次在塔中,他看到的那幕,心口就有些发闷,连带着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阴冷起来。
后来,他在知道了她的来历后,一瞬间的心情,又变得非常的好,就算那些他不记得过去,像是没有发生过的过去,他都能包容下来。
在这满是算计的京城,来点不一样的事情,总是会新意很多。
如鸭羽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微眯着的双眼,也从带着笑意变得深邃起来,随后视线落在院落门口,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男子,君焱墨,凤焱王朝的七王爷,双眼精光闪烁的望着外面,接着慢慢的坐起来,把手中的画册放在紫色的软榻上,掀开层层缠绕的淡雅轻纱,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一步的往外面走去。
消失了一年多的人,再次见到,总是让人不免感慨。
但这样的情绪,不会出现在宛清如的身上,看到这个眼中有着陌生的君焱墨,宛清如就如陌生人般从他的身边过去。
一身白色的狐狸毛披风围脖和帽子,还有手套,从君焱墨身边走过时,就像是人形的狐狸,尤其配着那有着婴儿肥的脸蛋,猫儿圆的眼睛,说不出的可爱灵动。
在快要离开手伸的范围时,君焱墨直接出手拉住了那没有戴手套,略显冰凉的手。
“王妃见到我,怎么就如陌生人般呢?”珠玉的声音,清悦的在梅林间散开,配着那缕缕冷香,簇簇梅花,钻入鼻翼,沁透心脾,却让宛清如觉得很是凉薄。
“这位公子,你似乎认错人了。”宛清如冷漠的开口,手腕微微使力,留下一圈红痕,脱离了君焱墨的钳制。
“王妃真是无情,既然回来了,竟然不来玉锦王府,这让身为你夫君的我,很是伤心难过,让我觉得自己是否没有好好照顾到你。”明明是调侃促狭的语气,现在听来满是无心无情的话语。
明明是陌生人了,却要装作很是熟悉的人,宛清如心中都为君焱墨赶到心累。
“这位公子看来是一位王爷,我虽然不才,但是还会一点医术,若是王爷觉得眼睛疼痛,我还能为王爷施针配药诊断一番,毕竟眼疾的毛病,染上了不及时治,就会越来越严重。”宛清如转身,一脸你有病的神情看着君焱墨,而说出来的话语,是那种有病快治,别拖着变成大病那种。
君焱墨的记忆中虽然没有了宛清如的一丁点影子,但对于宛清如说话的口吻,却很是熟悉,尤其听着那毒辣的话语,君焱墨竟然觉得畅快极了,震动胸腔的也连连发出,在这梅林之中回荡不停。
“有病。”宛清如吐出二字,不再看有着神经病的君焱墨,步伐不快不慢的离开。
只是走出了五六步的样子,宛清如就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待她再次睁开眼时,入目的是朵朵盛开,含苞欲放的红梅,在梅枝上遍绕。
君焱墨抱着宛清如坐在一株粗壮的红梅树枝干上,随手摘来一枝待放的红梅,轻轻地嗅了一下后放到宛清如的手中。
“我觉得这枝红梅就像王妃一样,含苞待放,令人蠢蠢欲动的想要摧残……”君焱墨说的很轻盈,那低低的笑声,伴着渗透进话语里的寒意,只怕是换个人来听,都会觉得恐怖害怕。
而宛清如接过那枝红梅后,在鼻息间绕了一圈,随后冷漠的声音含着冰渣和挑衅的说道:“王爷可知这红梅在我的手中,会有何种下场吗?”
似无物般,眼神掠过君焱墨,手中的红梅,那片片花瓣就如一场红雨,从半空中落下去。
“我不会摧残任何人,任何物,我只会让他们保持着最美好的姿态,慢慢地死去,就像这红梅,连死,都要化成一场红雨,让人如梦似幻,仿若仙境,这就是它的价值所在。”
没有任何怜惜,没有任何多情,只有平淡的语气,最美的捧杀。
宛清如一直藏于软靴中的匕首,一片红梅的花瓣落在匕首面上,带着一抹红色的寒光,从君焱墨的面前一晃而过。
白色的身影,卷起层层的红梅花瓣,那一缕被割断的发丝,也随着落于地上。
宛清如一个打滚,沾着一身积雪站了起来。
他们一个仰视,一个俯视,无形中,聚在他们身边的气息都变得肃杀起来。
“王妃真真是好手段,若不是知道王妃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我都要以为王妃是敌国潜入进来的女探子。”好大的一顶帽子,株连九族的话语,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只怕都要为此付出严重的代价。
但由那有着星辰般璀璨,水墨般流光溢彩双眼的主人说出来时,有着默默地调、情韵味存在。
宛清如舒展一下身体,嘴角勾勒出一抹讽刺的笑意,话语却是那般的漫不经心。
“既然王爷都说我是您的王妃,那若我是敌国来的女探子,身份要是暴露了,王爷可不就要株连九族被牵扯了吗?”
“王爷莫逞强,也别半路乱认亲戚,毕竟咱们什么也不是,而我夫君,早在一年前就过世了,死的不能再死,连渣渣都没有剩下,王爷何苦呢?与我这寡妇这般玩笑,真是有辱你的身份啊!”
这是宛清如说的最长的一次话,却字字珠心,字字撇开关系。
丝丝疼痛,又在心尖蔓延开来,那种捂不住,控制不住的疼痛,因为宛清如的话,变得疼痛难忍。
君焱墨眼中的深邃,也被一点点暗色染上,那一丝暴戾之气,也如同来自最阴暗地狱的邪狞。
君焱墨翩然站起,一格挥袖间,满树的红梅花瓣,如一场最宏伟的红雨,漫无天际的飘零落下。
那翩跹落下的身影,更是纤尘不染,暗金色的华服,潇潇凛凛,在红雨中,在疏影的横叉间,似自九天之上落下的神仙,又似那妖域地府来的妖。
一阵风起,白色的狐裘,红色的花雨,飘至唇瓣的花瓣,近在咫尺的熟悉陌生人。
“再华丽的情景,也有谢幕的那一天,曾经在熟悉的人,也有陌生的那一天,王爷就此别过,以后咱们桥路各边。”
宛清如很平静的说着,看着君焱墨的双眼,那双猫儿眼无波如水镜,里面倒影着漫天的红雨,倒影着君焱墨的身影,却唯独没有相识的痕迹。
就像是他们此刻的桥路各边,划开的关系。
若是此刻放手,君焱墨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地告诉他,再也不可能抓住了。
“你是我的王妃,生生世世的王妃,我们注定要纠缠在一起,我亲爱的王妃,你不可怜甩开我,因为我是你的夫君,你最亲密的那个人。”君焱墨一点一点的走进,俯身在宛清如的耳边,呵出的热气,随着那漩涡,渗透进宛清如的脑海,让宛清如有片刻的怔愣。
随之,宛清如咯咯的笑出声,那笑声带着无尽的可笑。
“若是如此,那就各凭本事,后会有期,我亲爱的王爷,我亲爱的夫君……”那别有深意的称呼,明明是最贴切,最微透人心,此时却是最伤人,最无情的刀,刺透进去。
“好说。”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红梅林间发生的一切,君焱墨看着宛清如离开,直到看不到宛清如的身影,才慢慢地蹲下身捡起那缕被宛清如用匕首削断的发丝,还有那枝没有任何花瓣的红梅枝。
“娘子如此泼辣,可如何是好呢?”是呢喃,是满足,是更多的期待。
红梅林,七绕八绕,同样的景色,只是粗细不一的红梅,走在红梅林间,那白与红,总是会让人迷失在这样的颜色中。
宛清如好不容易走出了红梅林,听到了明天依那娇柔又做作的声音,在君白羽的面前细声说话,而洛甜馨则拉着寒棋宴在不断地问东问西,大多数都是担心之语,担忧宛清如的迷路。
“寒公子,你说清儿妹妹这是走哪儿去了?为何玉公子去找了,也没有找到呢?”洛甜馨的眉宇间,担忧之色尽显。
“洛小姐无须担心,清儿妹妹只是贪恋红梅林中的景色,等看够了就会回来。”寒棋宴就算在这样的雪天里,也不会放下那把用来装哗用的扇子,不停地扇着。
宛清如站在红梅林的路口,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红梅,微垂的眼帘,正好印入一抹花色华服的一角,与她来自同一个方向。
待宛清如抬头,只见那花色华服的两肩,除了落雪,还有点点红梅的花瓣。
“清儿妹妹,我能这般称呼你吗?”调侃的语气,带着认真和试探。
“可。”看到了又如何,猜到了又如何?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