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天,就在桃花渐渐把搭韩红军车这事儿淡忘了的时候,有天晚上,车队调度何胜利(见《混社会》里的《最后的江湖》,里面有交代)喝多了,不知怎么就拐进了桃花家的院子里。
“大海,胡大海在家没?”何胜利脚步踉跄着。
大海在屋里隔着窗子往外一看,赶紧跑出来,“呦,何调度啊,您可是稀客呀。”
“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学会文绉绉说话了,还稀客,我特么是稀粥吗?连句叔儿也不会喊了?”何胜利大着胡大海将近二十岁,已经是快退休的人了,倚老卖老是有资本的。
“对对,您是叔,何叔你快屋里坐。”大海看何胜利喝多了,怕他找自己的麻烦,战战兢兢地赔着小心。
其实何胜利今天来是另有目的,他是来给胡大海做媒的。
车队里有个寡妇,叫李雪,今年刚刚四十岁,半老徐娘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两年前男人病死了,一个人拖着个男孩过活,自然是挺不容易的。她不开车,只坐在车队门口登记派出去的车有没有工作单,几点出去的,几点回来的,主要是起防止公车私用的作用。整个车队里,她的工资和奖金最低,又没外捞可捞。
早上的时候,女人以儿子要上高中为名,又去找何胜利闹闹困难补贴的事情,搞的何胜利烦得很,最后自掏腰包甩给了女人200块钱才算完事。
提起这个女人,她也是个挺苦命的人。李雪属于那种后面看爱死人,等看了前面吓死人的主,一脸坑坑洼洼的麻子点,像面门上挂了个大个的芝麻烧饼。
李雪年轻时一个人走夜路,被一男的从背后用刀逼着上了后山,完事后,那男的借着月光才看清楚哭哭啼啼的李雪的长相,吓得得连用来绑李雪双手的皮带都没解,提着裤子就跑了。
李雪哭够了就去报案,等派出所抓了人,她当着警察的面给男的开出了个条件:立马和我结婚!
当时强奸案是重案,最少要被判15年的,赶上严打那年都可能会被枪毙。男的害怕,就点头答应了。
派出所的民警也挺同情那男人,说这特么以后比坐牢也好不到哪儿去,也算是给了他应有的惩罚吧,这才同意消了案子。
两人结婚后,办事时男人一直不让开灯,也不面对李雪,每次只在后面吭哧蹩肚的耕耘。就是这样,没过多长时间,男人还是萎了。李雪也不在意,此时她已经怀了孩子。
男人后来就不再碰李雪,憋不住了就去外面找别的女人,再后来还是因为强奸,在严打时被判了18年发往了大西北。几年后,男人刑期未满,却被提前释放了,原因是得了绝症。他回到家没几天,就病死了。
晚上何胜利跟一群哥们儿喝酒时提起李雪这事儿,还是一脸的不高兴。有人说到了胡大海,说他几年前打跑了媳妇儿,至今还是光棍一根。
何胜利一拍大腿,对啊,这锅他胡大海背最合适了,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何胜利这个老混混哪是保媒的人,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就开始跟大海神侃。侃什么呢,当然是侃女人,何胜利本想就着这话题慢慢绕到保媒拉纤的主题上去,可侃着侃着就给忘了,把这几年自己睡过的女人如数家珍般的全都拿了出来晾晒晾晒。
据第二天酒醒的何胜利自己说,别看当时自己喝多了上头才进了胡家,可当看到大海时,他的思维还是清醒的。大海一表人才的,四十岁的人看着就像个小伙子,那李雪是真配不上他。所以,当时他就起了恻隐之心,才迟迟没有把保媒的事情说出来。
大海闹不清何胜利的来意,便在边上惴惴地陪着,茶水喝了好几壶,一盒黄桂花也抽干净了,何胜利却是越讲越兴奋,吐沫星子满屋子飞。眼瞅着快十二点了,桃花从自己屋子出来上厕所,听老爹那屋还在大声嚎气地说话,推门进来。
“呦,是何大爷啊,何大爷好。”桃花睡眼惺忪地打了招呼。
“大海,这是咱闺女?我靠,出落的这么漂亮啊!”何胜利瞪着牛眼大声说,“上学还是上班呢?”
“她早就上班了,在南厂设备。”大海回答着。
“咱厂子?操,你早说啊,这闺女放那窝窝囊囊的地儿上班不是糟蹋了吗,你咋不去找我,去车队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儿。”何胜利又来了往死吹牛逼的劲儿。
大海心说,找你进车队?没个几千块钱好使吗?就是送了钱还指不定能成不能成的,嘴上占便宜我也会。
听到车队两个字,桃花却是精神一震,立刻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醒了过来,“何大爷,你们车队是不是有个姓韩的?”
“有啊,韩矮子,他不也住你们一趟房吗?”
“不是韩叔,是个年轻的小伙儿。”桃花话一出口,脸红了起来。
“你说是韩红军吧,当过兵的那个?”何胜利又想起自己来的任务,对大海嚷着,“咱闺女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啦?
桃花倒是挺大方,一五一十把那天搭车的事儿讲给了何胜利。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
第二天,临要下班的时候,就听走廊有人喊,“桃花,有人找。”
桃花应了一声跑出来,就见车间大门逆光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掐着腰的何胜利,另一个是韩红军。两人长长的身影,一下子把桃花紧紧包裹在了里面。
何胜利让人找来了车间主任和桃花的师傅,大言不惭地当着全车间的人面说,“今儿我在这里充把老大。现在,我宣布小韩和桃花正式处对象,见证人何胜利、吴主任和李师傅,旁人如果有什么意见,请继续沉默保持。大家鼓掌,以示庆贺。”
在工友们的热烈掌声和起哄声中,桃花羞的立刻就跑开了,连工作服都没换地往家跑。几公里的距离,愣是一步没停全程跑下来的。
等到了十字路口大市场,她才缓下脚步。回头看时,韩红军开着东风大货车在十几米外正笑嘻嘻地对着她摆手。
金鱼儿曾经很严肃地问过桃花,你觉得你和小韩之间谁是主动的一方?
桃花毫不迟疑地答,是我!第一眼就看他很帅,依稀有着费翔的感觉。等第二眼看着就更帅,开车的人都帅呆了。
金鱼儿继续问,听说当时汽改厂可是好多人都看好你了,包扣副厂长家的公子,还有那么多大学生,任何一个都会让你没心没肺地幸福一辈子,为什么单单就选了个开车的小韩呢?
鬼迷心窍!这是桃花下的定论。
金鱼儿特意去百度了一下这个成语。“鬼迷心窍”指鬼怪迷惑住心窍,对问题认识不清。出自清·李绿园《歧路灯》第六十回:“一时鬼迷心窍,后悔不及。”
桃花和韩红军的热度升温很快,那时通讯工具只有电话,只要韩红军不出车,两人就用厂内电话说个不停。桃花是真稀罕小韩,而小韩听说外面很多人眼红着桃花,就更是无时不刻地盯着自己的未来老婆。
小韩每天第一个上班,开了车接桃花去南厂,下班再开车接回来。由于是何胜利保的媒,车队其他人也怕出了意外打了何老大的脸,就没人跟着攀比。李雪倒是堵了小韩两次,后来听车队里的人说,何老大要把小韩未来的老丈人介绍给自己当男人,瞬间,怎么看小韩怎么得劲儿了。
小韩就是这么一刻不离桃花还是不放心,他听别人说宋老二宋天泉扬言要收拾自己,因为小韩抢了他的女朋友。
宋老二自从扎了王志新,在汽改厂一带也算是名人了,等在外面躲了一阵子再回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通过几次喝大酒侃大山,混混们对当年他扎人有了充分的理解,理解之后便是崇拜,没几天宋老二后面就聚集了二十几个混混,他们靠在街上摆三仙归洞(三个碗和三个海绵小球的魔术)和象棋残局的把戏糊弄钱花。有时宋老二也上桃花家坐坐,不过大海烦他,桃花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
韩红军打心里挺怵宋老二,自己一个有工作的人跟个无事可做的混子扯上恩怨,早晚都是自己吃亏。他问过何胜利,何胜利却不愿参呼现在江湖上的那些破事,一两句话把他打发了。他也找过别的混子,想通过说和避开这一段矛盾。
宋老二很大度,客客气气地请来人喝酒,还低三下四地求来人给韩红军捎话儿,“我跟桃花的感情是纯真和坚定的,前几年我就去了凤凰山的娘娘庙,在娘娘面前立了重誓,此生非桃花不娶,如有违背,让我今后不长小鸡鸡。”
说完,他在饭店还有其他客人吃饭的场合下,突然解了腰带,脱了棉裤、秋裤,最后连裤衩也一退到脚脖子,就那么赤挺挺的说,“哥们儿,您要是想让我没有小鸡鸡,今儿你就把它剁了去,拿给你那姓韩的哥们儿,我立马断了跟桃花的念相。我姓宋说到做到,如有违背,天打五雷轰。”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啪”的一声剁在了说客的面前。
宋老二脱裤子这段在汽改厂流传的很广泛,内容绝对是真实可靠的,儿白。
后来人们背后都叫宋老二为宋裤子,跟时下的风口浪尖上的冯裤子不同,宋老二可是真的脱了裤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