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着夜空中的蓝色烟火,兰姐戴上了潜水设备,耳机里响起了熟悉的《See You Again》,查理·普斯的声线像夜空中的银河一样清亮。
“尘归尘,土归土。”
兰姐的双手在胸前比了一个山形,她以海族共通的礼仪向她的朋友致敬,也向她告别。
爆炸的方向,来自忏悔室。黑红色的烟烬点亮了夜空。
当然,瑞秋不在里面。但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们都会认为那个堕落者自己引爆了教堂,至于原因,将是个永远的谜。只有两个人,兰姐和教母明白,今夜,瑞秋已经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另一个狭窄阴暗的角落。那个本应属于127,属于兰姐自己的角落。
忽然,兰姐愣住了。
一个穿着黑袍的曼妙身影从海滩走来,手里捏着一个红色酒杯,脚踩珍珠高跟鞋,明亮的小腿光滑洁白,没有任何所谓堕落的迹象,金发像团火一样燃烧,在兰姐的印象里,她一直是这样高挑、美丽。
“瑞秋···”
“我交代你的事,你没忘吧?”
兰姐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但手指穿过了一片虚无,人影如风沙散去。
“从来没忘···”她在心里默默回答。
耳机中的歌声还在响着:
“It’s been a long day without you my friend
嗨,老友,多日未见,
And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
下次重逢,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We’ve come a long way from where we began
回首往昔我们携手走过漫长旅程,
Oh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
下次重逢我会敞开心扉向你倾诉所有。”
兰姐把耳机的声音调大,眼前,黑色的大海翻卷着鱼肚白似的浪花。这一次的旅程,将是她四十多年来最长的路。多年以后,瑞秋将听到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127笑了笑,吞下了心里的一丝苦涩。
背后的紧身衣反射着月光,她深吸一口气,像条鱼一样跃入大海。
浪波轻泛,127再也没有回来。
“佐治亚”号巡逻舰,医务室。
裹着黑纱的女人被抬放到一张洁白的手术床上,一个士兵推着琳琅的仪器走上前。
“少校先生,货到了。”
窗边站立着一位皮肤苍白的高个军官,听到声音,转过身。看到床上的黑纱,他的眼睛忽然亮了,快步走近。手指轻抚着黑纱,似乎在感受着它的纹理,双眼微闭,用欣赏的语气说:啊,“‘无垢之相’,好久没见到了,这是一位虔诚的十字教徒。不露出面容就抽取这位女士的鲜血,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说着,他缓缓揭开黑色的纱布,露出里面的人脸。
那是一种奇异的美丽。
青色的鳞状角质成月牙形分布在眼下与脸颊侧面,古书称其为“泪鳞”。耳朵修长,在耳翼周围生长出一圈小小的鳍状透明层,薄如蝉翼,色微青而泛白。下巴也有箭状的青鳞,使其面型更显瘦削。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冰蓝色的幽深瞳孔,即使一动不动,也透出一股摄人的魅力。但是,黑纱女人只有右侧的脸是这样的,左侧与常人无异。
“Brava!太美了!”少校拍了下手掌,“‘深海’状态,是海族最美的形态。塞壬,阿尔忒弥斯,潘多拉,都没有她美丽!他们送来的正是时候。再过几天,就会变成‘蓝海’···”少校摇晃着手指,皱了皱眉,“我不是说蓝海状态的海族不美,只是那种美丽···让人不太容易接受。”他看了一眼推床进来的士兵,好像在征询后者的意见。
士兵吓了一跳,支吾着点点头说:“是这样的,长官。”
“要是再过几天,变成了‘死海’,嘶···”少校做了一个恶心的表情,“那我就让你们来处理了。”
士兵不安地动了动手指。
“还愣着干嘛?开始吧。”少校端起一个高脚杯,奇怪地问道。
“是的,长官!”士兵赶忙上前,生怕自己的失职惹怒了这位少校。他从仪器中拿出一根长长的导管,剥开黑纱,露出女人的胳膊,将针头一端扎入。另一端插进了一个大玻璃瓶里,底下连接着一个压力旋钮。士兵扭动旋钮,只见暗红色的血液缓缓从导管中流入玻璃瓶内,渐渐铺散开来,像潮汐倒映着晚霞。
少校在床边踱步,两个指头夹着酒杯,轻轻摇晃,那神情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半晌,搓了搓下巴,说:
“唯一让我不太开心的地方就是······她是个白人,白人死了,总会让我有些悲伤。你看她那金色的鬈发,多么像我可怜的姑妈啊。”
一个浪头扑来,兰姐被卷到了水里,又很快浮上来,回头望了一眼小岛的方向,蓝色的烈火还在熊熊燃烧着。她喘了几口气,摆动手脚,在水里漂浮着。
“‘愿主保佑我的敌人,直到他们死于自己的罪孽。’瑞秋,你的祷告,上帝一定听见了吧。”
附:
《还有七天·章七》
“享受这一场盛宴吧,异乡人!本邦人!脆弱地流泪,或高傲地耻笑吧,我的演出已经谢幕,在生命的舞台上,还有比这更自然的退场吗?如果你的亲人、朋友有和我一样的遭遇,祝福他们,因为除此以外他们不会奢求更多;如果是你的敌人落到了我这样的下场,请大声碰杯、开怀畅饮吧,不用有任何负担,这是对罪恶最公正的审判,我希望那多少可以偿还你曾受到的伤害。但是,朋友,如果是你,将要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那我只能告诉你:尘归尘,土归土,你已得到了宽恕,现在,可以解脱了。”
——岛民 2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