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如秋老虎一般磨人。白洛烟让人在院中摆了两个躺椅放在树荫下,她和那个女人一同躺着上面,一旁围着几个盛着井水的盆子,也能有些凉意。
自宜兰轩失火后,女人索性就在兰若阁侧殿住下,白洛烟即使怀疑她是装傻,但空手无凭,也暂时没打算揭穿她,只是同往常一般纵容着,若是与东方湛碰面时还是有意会避开她。
白洛烟翻看着手里的杂书,只见侍女春迟端来着一个大的瓷壶来。
“白姑娘,这是今晌午小厨房做的酸梅汤,我拿井水冰了两个时辰,正是消暑解渴,姑娘快尝尝。”
白洛烟抬头看了眼,接过春迟递来的茶盏轻抿了口,点头道。
“味道不错。”又扫了眼院中几个伺候在此的侍从,吩咐道:“这冰的不能久放,你去拿几个碗来给大家伙分了。”
“哎!”春迟脆生生的应下,一旁的侍从脸上也露了几份笑意。虽说是客,他们伺候也只能更加小心,得罪不起。白洛烟如此体恤下人,他们心中自是欢喜的。
春迟很快就拿来了茶碗给院中的人分了,又多倒了一碗往院外走去,白洛烟抬眸看她,只见春迟迈着小碎步走向了在门口守着的东方湛,轻声细语地说道。
“冬大哥,你……要不要喝一碗?”
白洛烟见状挑了挑眉,微微眯起眼看向他们。
化名冬湛的东方湛看着眼前泛着凉意的茶碗,摇了摇头,道:“多谢,我不渴。”
春迟羞的脸都红透了,只扬手轻微的又往前递了递,小声道:“我自己冰的,很好喝的。”
东方湛不再理她,只站在原地守好院门。
其他人都正享用着清凉解暑的酸梅汤,并无人在意这一出。白洛烟盯了他们片刻,便收回了目光,将手中的茶盏放到石桌上,起身往屋里走去。
“白姑娘去哪?”有侍从问,白洛烟脚步未停,淡淡道。
“乏了,进屋睡会,你们别吵到我就行。”
几个下人不明白刚刚还有些笑意的人此刻怎么变了脸,但又不敢问,只好都唯唯应喏。
东方湛透过春迟,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白洛烟的背影。
白洛烟是被嘈杂的脚步声给惊醒的,只听门外有人上前敲她的房门。
“白姑娘,宫里来人了,是找你的。”
“知道了。”白洛烟应声,起身梳理好自己,便开了门。
院中此刻站满了人,领头的依然是那个笑眯眯的小太监。
小太监见白洛烟出门,便道了句。
“白洛烟听旨——”
说着,小太监打开了手中明黄的圣旨,唱喏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皇女白洛烟,纯良恭谨,肃雍德茂。着封为郡主,掌管皇城禁军。赐府邸一座,三等下人数名,黄金千两。望其恪尽职守,克赞恭勤,钦此!”
白洛烟愣了,封为郡主?
小太监上前将圣旨双手奉给白洛烟,道:“皇上今日身体不适,要奴才转告郡主两日后中秋佳宴再入宫谢恩。”
“啊?”白洛烟还未反应过来,小太监笑眯眯的将圣旨塞进了她手里,抬手指向身后的一众下人。
“郡主的府邸已备在西街,现有三十名二等下人在府中打扫添置,今晚便可住了。这里是一等家丁十名,皇上特意要奴才从宫里带来给郡主用的。”
话落,十名下人动作整齐的向白洛烟俯身行礼。
“奴才(奴婢)参见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免礼。”白洛烟连忙道,她虽一头雾水,却也大概能知道这与她的那个身世有关。
“郡主接了旨,那奴才就回宫复命去了。”
小太监说道,白洛烟点了点头,“我送公公。”
白洛烟将那小太监送至府门外,目送他上了马车。却见他的马车刚远去,后面国师的马车便到了府门前。
“国师大人。”白洛烟行礼,国师连忙伸手虚扶了扶她的手臂。
“哎,本官可不敢受了郡主这个礼。”
白洛烟抬眸看了眼这个老狐狸,笑道。
“国师言重了,还要多谢国师这几日的收留,洛烟感激不尽。”
国师也打了个哈哈“郡主是犬子的朋友,本官自然奉做上宾。”
“不敢不敢,洛烟能有落脚之地,便心满意足,不敢多求。”
白洛烟也跟着迎合恭维了几句,只见国师话锋一转,试探道:“就是不知,郡主是怎么跟犬子相识?怎以平民的身份来府上?都怪犬子没给老夫说清楚,怠慢了郡主。”
白洛烟笑而不答,只道“国师劳累了一日想必一定饥肠辘辘,洛烟出来时似乎厨房已备好了晚膳,国师还是先入府用膳。毕竟……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国师愣了一下,哈哈笑了两声,“是是,下官都忘了,郡主也没有用膳呢吧?不如一起用了?”
“不了,”白洛烟直言拒绝道,“皇上给洛烟赐的府邸已经收拾妥当,明日便告辞了,今晚要整理零碎之物。”
白洛烟说着,对国师黑下来的脸色恍若未闻,顿了顿继续言。
“待来日,洛烟再宴请国师,以答谢国师这几日的照拂。”
话落,白洛烟对国师告了辞,转身离去。国师在她身后看了许久,才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
是夜,白洛烟静静的吃着饭,习惯性的给女人夹菜添粥。侍女春迟在一旁,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
“有话便说。”白洛烟道,低头搅着瓷碗中的白粥。
“白姑娘……啊不对,郡主……”春迟小心翼翼地开口,“您明日就要走了啊……”
白洛烟点了点头,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春迟摇了摇头,又忍不住张口道:“那……我可不可以不跟您走……”
“嗯?”白洛烟不明所以。
春迟咬了咬唇,低着头始终不敢看她,于是深吸一口道。
“奴婢知道跟着郡主走有许多好处,但……但是奴婢实在是……是有自己的苦衷的,还请郡主不要责怪春迟!”
白洛烟心中疑惑,莫不是春迟自以为她要带她去郡主府?
见白洛烟未言,春迟以为她不同意,又道:“郡主赎罪,奴婢与冬大哥情投意合,奴婢实在不能离他而去!”
“等等,”白洛烟敏感的抓到了一个名字:“你说谁与你情投意合?”
春迟“啊”了一声,迟疑地说:“是……是看守院门的冬湛……冬大哥。”
白洛烟放下了筷子,冷冷地瞥了一眼春迟,眼中的寒光看的后者微微发抖。
“那你把他叫来,我问问。”
“郡主?”
白洛烟冷了脸,周身隐约之中散发着一股威压,只道了声,“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春迟一下子白了脸,只好磨磨蹭蹭的出门去找东方湛。
白洛烟危险的眯起了眼眸,春迟这个小丫头,未免把一切都想的太理所当然了,跟她玩小聪明,也不怕把自己栽进坑里。
等白洛烟细嚼慢咽的把饭吃完,也给那个女人擦好了嘴角,命人将她送回侧殿,然后自己端着一杯香茶坐在那里细细的品着。
直到这是春迟才磨磨蹭蹭的带着东方湛过来,到白洛烟面前行礼。
“郡主。”东方湛低头道。
白洛烟轻轻吹着茗茶,也不抬头,只毫无感情的问。
“春迟说,你们两情相悦?”
“并无此事。”东方湛干脆利落的说道。
春迟在一旁脸色都白透了,伸手想去拉东方湛的衣袖,却被后者不着痕迹的给躲开了。
“小的只一心干活,从未跟她接触过。”
白洛烟轻轻笑了出来,抬眸看春迟:“原来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春迟一下子哭了出来,“郡主……郡主……”
白洛烟低头抿了口茶,才将茶盏放到了桌上,发出“当”的一声。
“我到府中以来都是你在侍候,我不与你计较…”白洛烟盯着她说,“只是,我何时说过要带你去郡主府?”
“郡主……”春迟被白洛烟的话吓傻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白洛烟冷笑,瞥了眼东方湛:“假意提出不和我走,还要顺带拉上你的情郎,我若是真心想要你,必然会带走你们这一对……你这算盘打的未免太响了些,把我当傻子吗?”
春迟被说出了心声,嘴唇抖了抖,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郡主……郡主奴婢知错了郡主……”
“晚了。”白洛烟淡淡地看着她,起身往院中走去,只留一句:“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院中月朗星稀,一切静谧在此处,仿佛与世隔绝。
白洛烟站在玉兰树下,直到东方湛走到她身后。
“她走了吗?”白洛烟问的是春迟。
“都走了。”东方湛上前轻轻拥住她,“只有我们。”
白洛烟侧目,勾唇一笑,“你的帐我还没算呢。”
东方湛一脸无辜:“是她招惹我的,我什么也没做,倒是郡主……”
东方湛凑近她的耳畔,轻声道:“郡主刚刚好生威风。”
白洛烟轻“哼”了一声,便当是放过他这一回。
次日,白洛烟在和国师的寒暄一番之后,毫不留恋的上了马车。
而这一日晚,管家皱着眉头跟国师道,守兰若阁的冬湛休沐时闯了后院禁地,不慎落井而亡。
国师看着奏章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表示知道。
冬湛此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惊起半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