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阵阵,水井边的青苔湿漉漉的,一切都染上了初夏的生机,然而轻喜却丝毫开心不起来。水井里面映出了她的脸,轻喜长相其实十分地秀气,整张脸小小的,看起来非常的乖巧,然而对比白洛烟还是相差了一大截。如果说轻喜是山间的萤火虫,而白洛烟就是晚上的一轮皓月。
为什么自己处处比不上自家的小姐,轻喜闷闷不乐地丢了一颗小石子到了井里面,水面上泛起的圈圈涟漪将她的脸渐渐隐去。
“轻喜,你怎么一直在这里发愣啊。”身后传来花盈关心的声音,花盈的性格温温吞吞的,不像雯雯一样咄咄逼人,所以轻喜和她的关系最好。
“花盈,你怎么一脸的高兴,有什么喜事发生了吗?”轻喜转过去看向她,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十分完美。
“方才小姐说放小水自由,桃子和我说了。”花盈的笑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小水平日里和她们的感情都很好,现在她能够追求自己的幸福和鬼魅在一起,真的是让大家都替她高兴。
“真的啊,那真是太好了。”轻喜听到这个消息也激动了起来,小姐愿意让小水离开,那么如果前去自己和小姐说明理由,那么小姐会不会也能够放自己离开呢?自己在外面磨炼一段时间,就可以有追求东方湛的底气了。
她坐在井边上思考了很长时间该怎么和小姐去说离开的言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她匆匆忙忙地打了一桶水就拎着要往古怪老头的屋内走去。
轻喜一个人在天黑了的王府中走动,树影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地晃动,微弱的烛光完全照不透黑暗的地方,让她有些害怕。
前方的树丛里面传来哗啦一声,轻喜想到自己听到的那些鬼怪传闻,吓得惊叫一声,提着水桶就想要仓促地离开,前方却传来一声轻笑。
轻喜倒退一步,桶中的水有一些泼了出来,全部翻在了她的裙子上,显得特别的狼狈。
她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湛王爷的书房门口,里面灯火通明,照亮了外面的路,而自己的面前却挡着一个俏丽的身影。
那个女孩穿着一身月华裙,头上斜斜地插着一枚翡翠掐丝发簪,即便是背对着灯光,还是看得出来她穿的珠光宝气的。
“呦,灰头土脸的小丫鬟,在肖想什么呢?”那个女孩一双吊梢眼流光溢彩,讲出来的话确是十足的刻薄。
轻喜听着她的言辞,委屈地咬住了嘴唇,随即反应过来,警惕地看着她:“你到底是谁?”湛王府里面暗处有无数的暗卫,她到底是怎么隐人耳目进来的。
“我是谁并不重要,至少我不会像你们家小姐一样,和你抢你的意中人啊,不是吗?”
轻喜彻底地愣住了,她喜欢东方湛的事情,除了和自己从小一同长大的三个姐妹知道,应该就没有人知道了吧,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从何得来的这个消息?
“你想离开你家小姐吧,到她面前怎么讲理由呢--我想去外面历练一番?何况就算是她同意了,你以为你的那几个好姐妹就能够紧闭自己的嘴一声不吭吗?至少那个雯雯就会说出来吧,她对你家小姐可是忠心耿耿啊。”
轻喜的一颗心彻底坠入了谷底,那个女人真的是句句切中要点,自己家的小姐的确戒心很强,她会想尽一切方法除掉自己身边的隐患,如果她真的讲出来了,那么白洛烟可能会采取的措施……
她想到这里,自己就先打了个寒颤。
面前的少女笑意盈盈,看起来笑一只等待着猎物上钩的狐狸。
“你先想想是直接跟你家小姐讲你要离开呢还是借助我的帮忙,我过几天会来找你的。”
少女说着便足尖轻踏着围墙,敏捷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轻喜,你回来啦,刚刚花盈着急地找你,说是你都快一个时辰了都没有回来,叫我一起找你呢。”
白洛烟穿着一身素淡的天青色襦裙,眉毛微微蹙起,的确是在为她的安全而感到担忧,轻喜想起刚才自己面对那名女子的诱惑时动心的样子,有些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刚才去水井边打水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因此走得慢了一些。”轻喜温顺地答道。白洛烟看她的裙子上的确湿了一大块,也不疑有他,刚想开口说让她去换衣服,面前建筑里的房门就打开了。
东方湛立在门口,看庭院里面站着的是白洛烟,便快步上前道:“洛烟,你怎么来了。”
白洛烟朝他笑了笑:“轻喜半天没有回来,我便到贵府上来寻她了,上次你说不需要通报直接进府就行,因此就没有惊动你了。”
轻喜一人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人寒暄。这才发现东方湛已经不叫白洛烟的名字了,一口一个洛烟喊得甚是亲热。又想到湛王爷的防备之心甚重,居然能完全相信白洛烟,让她在自己的府上来去自如,两人就算是没有男女之间情情爱爱的那层关系,羁绊也算是非比寻常了。
满天繁星,萤火虫静默无言地飞过,屋内的灯光照在他们两的身上,当真是恍若一对神仙眷侣。她在一旁独自思量着两个人的关系,满腹酸涩之意让她觉得眼眶有些酸。
“小姐,请容奴婢先回白府换身衣服。”轻喜再也无法待下去了,只能先开口让白洛烟放她离开。
“你回去吧,既然古怪老头醒了,就叫花盈陪同你回府吧,我在湛王爷府中还要耽搁上好一会儿。”白洛烟神色淡淡地吩咐了她几句。
轻喜听了以后心情更加的不顺畅:停留好一会儿,两个人会谈论些什么呢?儿女情长吗?
白洛烟却全然不知道自己的侍女的心中所想,她对东方湛说道:“湛王爷,听说古怪老头醒了,我想看看他现在的情况。”
这几日都是轻喜在照顾他,古怪老头的恢复她做了很大的努力。”东方湛一面说着一面陪同她去了古怪老头的居所。
“乖徒儿,你来看为师啦。”两人刚刚推开门,门内就传来了古怪老头的声音,只是这声音不像往日那么雄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白洛烟见他恢复得不错,便放下了一颗心,想起他刚才依然称呼她为自己的徒儿,便觉得万分尴尬。
前几日他和东方湛对峙时候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自己打断了他的复仇,古怪老头应该记恨她才正常,为什么现在还会这么坦然自若地同她说话。
自己的父亲白南庭的确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他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不惜与虎谋皮,最后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导致现在家破人亡的惨剧发生,因此就算丢了自己的性命也是咎由自取。自己上次鬼使神差地阻止古怪老头复仇着实属于多管闲事。
“你不必称呼我为徒弟了,我不配当你的徒弟。”白洛烟直话直说。随后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拿出张贞淑留给自己的遗物:“这些东西还给你,我不是她的女儿,我只是从白府门口抱来的一个弃婴而已。”
古怪老头接过了她递过来的东西,紧紧地抓在手上,手指边缘都有些泛白,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保管这本册子的女人清丽的面容。
回忆里不知身是客,唯见双手绵绵扣曾经。
白洛烟也不催促,她寻了一个小木凳坐下来,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东方湛并没有和她一起进来,她方才叫他站在门口等她处理完自己的事情。
屋内静悄悄的,烛光昏暗,真的是一个适合回忆讲古的好场所,然而现在在两人之间的,仅仅是长久的沉默。
“贞淑是个善良的女孩,她不忍心看见她所有重视的人因为她而痛苦,所以她选择了离开,哪怕自己再委屈。她的孩子夭折了以后,在白府门口遇到被丢弃的你,算是天意了。”
古怪老头突然睁开眼睛,说了这样一番话。白洛烟已经做好了被他质问的打算,此时得到的回应居然是这样子的,不由得有些愣神。
“贞淑把你当做她亲生的女儿来看待,我是贞淑的爱人,理应也把你看做自己的女儿。但是阴差阳错,我缺席了这么多年,便只能收你为徒弟了,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方法来补偿你。”
此刻古怪老头和张贞淑离世之前的表情如出一辙,满满的温柔,满满的痛苦,当真是悲欢离合戏一场,都付前朝旧梦中。
“弟子白洛烟,拜见师傅。”白洛烟跪在冰凉的地面上,恭恭敬敬地给他拜了三拜。尽管现在是初夏,但是地上依然地上冰凉刺骨,但是白洛烟毫不介意。随后她倒了一杯茶水,让古怪老头喝了。
“夜深露重,还请师傅好好休息。”这一仪式举行完毕以后,白洛烟便带上了房门。
“刚才你和慕南庭的对话,我全部都听到了。”倚靠在墙上的东方湛看着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