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找个啥样的？”高个子老头问。
“只要年龄差不多，是个女人就行。”小方无奈地说，“你老也知道，就我这条件，哪里还能挑三拣四。”
“也是。倒插门干不干？”
“最好不过了。现在让我娶我也娶不起。”
“没钱可难办了！现在在咱们这地方做上门女婿也要花不少钱。”老头拍着脑门说，“让我想想，想想……”
昨天下午从街上回到家，小方一刻也不敢耽搁，脑子转了一夜，想着找个媳妇的事，想来想去，只有再去求高个子老头帮忙了。今天一大早他就下山来村里，在街上吃过早饭，感觉还太早，他便耐着性子在路上转悠到大概十点来钟，才向老头家走去。去时他在超市买了两瓶酒一条烟，前几次麻烦人家，小方就想着买点东西去感谢一下，一直也没去。这次不能再空着手了，小方对自己说。
想了一会，老头说：“年岁相当的倒有几个？不过都带着孩子。有两个没有结过婚的老姑娘，都是眼窝头太高给担起来的，你这条件怕是不行。”
“只要人家愿意跟我，啥我也接受。”小方说。
“那就好办了。我找人去说说，过两天给你回话。”
小方说了些感谢的话，临走时老头说啥也不让丢东西，两个人推让了几个来回，才把东西丢下。
小方在家心急火燎的等了三天，第四天上午来找老头打听消息。老头院门紧锁着，他一直等到中午也没见人回来。在街上买了几个馒头吃了，到天快黑了才看见老头背着手悠闲地打南边走来。
“早就来了？”
“上午下来的，你不在，就到街上转悠了一圈。”
“今天村南头一家办事，一早我过去帮忙。”
“哦，我听到喇叭响了。”
老头掏出钥匙打开院门。小方跟着他走进去。那只雪白的小狮子狗窜上来，甩着屁股随着老头的脚步又蹦又叫。
进到家里，老头泡上茶，没等小方开口问，他说：“托人说了。等过了这一两天，过了人家的事，我安排你们见见面。”
从老头家出来，小方心里充满了希望。
……
这一天，小方从山上下来，高个子老头告诉他，他托的是村里专门给人说媒的李老头给他跑这事。
高个子老头说：“李老头去女人家看了，一会就过来。”
说着话，高个子老头掀开箱子盖，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连同脑袋进了箱子，出来时他手里拿了两盒香烟。他把香烟放到坐在沙发上的小方面前茶几上。
“一会李老头来了，你把这两盒香烟给他。”
小方心里明白，像这种专门给人说媒的人就和城市里婚姻介绍所一样，是要收钱的。但高个子老头给他找了这样的人说亲，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现在高个子老头又把两盒烟放到他面前，意思就更明白了。
“给我说媳妇，怎么能让您破费呢？”小方站起来，“我这就去卖烟。”
“还不都一样。”
高个子老头推让了两次，小方说自己去买，他把拿出来的两盒香烟又放进箱子。小方走出来，到街上买烟。
会来时，高个子老头说的那个李老头已经在那了。
高个子老头给他们相互介绍了下，并示意小方把烟给他。小方把烟递给李老头，李老头毫不客气的接过去装进口袋。
李老头上上下下把小方打量一遍，说：“还能看的过去，就是穿的平底鞋，要是穿皮鞋就更好了。那样，个头会显得高些。”
小方看看自己脚上的布鞋，不好意思的笑笑。
“这也没啥，穿的干干净净就行。”高个子老头帮小方打圆场。
“你的情况，大个子都跟我说了。”李老头说，“虽然没啥要求，但咱心里清楚，你这是一时没有办法。现在既然让咱给办这个事，咱就得把这个事给办好，不敢说多好的，总也得给你找个上下差不多的。”
小方没有说话。高个子老头说：“这个自然。要是随便找个女人，我就说了，还用找你。”
“你这年龄要在咱农村里说不小了，要是搁外头说也不算大。这样你看好不好？咱村里现在还有两三个过了三十岁的大姑娘，咱先从这几个姑娘里挑，实在不行在说结过婚的。”
听着李老头这样说，小方心里盘算着口袋里的钱，觉得像被架在火上烤似的，头上不禁冒出汗来。
“怕是不行吧！那几个姑娘咱们都是知道的，那眼窝头比额头都高……”高个子老头说。
李老头打断他的话：“高啥高，都三十岁了还往哪高。刚才我跑到村南范家，听我说给他姑娘介绍对象，两口子高兴的嘴裂的和拿屁打过一样。”
“你给他说范家那女子，不行，不行。”高个子老头摇着头说。
“听我的没错，我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小兄弟不是外地的吗？在这不是没家没厦吗？范家盖了新房子，旧房子又没有卖。要是能成了，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
“要是这样……倒是挺好的事！”高个子老头说，“问题是人家能说成吗？”
“说成说不成在乎人说了。我保成了多少媒，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听李老头这样说，小方稍稍安下心来。
“那人家让什么时候见面？这人都准备好了。”高个子老头问。
李老头看看表：“还有十分钟十一点，再稍等等，人家闺女这会不在家，说是十一点多就回来了。”
“十一点多不太好！正好是饭点，我看还是到一点左右去要好点。”高个子老头说，“我去弄点吃的，咱们吃了饭说会话正好到时间。”
一直没有言语的小方说话了，他说：“大爷，哪能在你这吃，咱们还是到街上吃点去。”
“家里啥都有，到街上多费钱。我这就去做，你俩说会话。”高个子老头说着往外走。
小方急忙站起来说：“还是去外边，让您帮我办事，再让您管饭，我怎么能过意的去。”
高个子老头锁上门，三个人走到街上，踅摸了一圈，进了一家砂锅店。
……
姑娘家在市场对面，老街道北边第三个胡同东边第一家。小方跟着他们走到胡同口，两个老头站住小声说话，小方留神听，隐隐约约听见他们说买点东西之类的话。
看样子又要让我花钱。小方想。
果不其然，高个子老头走到小方面前说：“老李说空着手去不好，主要是人家家里有个小孩，你看咱们是不是买点啥东西。”
这办的是啥事？我找你们是帮我找媳妇的，又不是找你们帮我花钱。小方心里老大不高兴，可嘴上也没办法说出来。
“需要买点啥，你们看着办，我也不太懂。”小方瓮声瓮气的说。
小方跟着他们又转过身，往市场这边走。到路口，他们进了一家超市，小方走进去站在收钱的柜台跟前，拉着脸不啃声。两个老头低头商量着在超市里转了一圈，出来时一个人手里拎着一箱牛奶，另一个人手里拿着几样小孩吃的东西。
小方老大不情愿的付过钱。
敲过门，三个人在门口站了老大一会，才听见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
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太太，小方心想这该是姑娘的妈妈。
“来啦？”老太太笑容满面地说。
“姑娘回来了吗？”李老头问。
“刚刚回来。”
小方跟在他们屁股后头走到院子中间，看见斜对着院门的两间小平房门帘被顶起，下面走出两个人来，前面的是个老头，袄披在肩膀上，带着一顶灰颜色的鸭舌帽，后面……小方看傻了眼，心里扑通扑通乱跳，刚才买东西带来的不快一扫而光。他把提在右手里的牛奶箱子换到左手，空下来的左手感觉到轻松和凉爽。
姑娘留着齐耳短发，一副小巧玲珑的清秀面容，身上穿着一件带裙摆的浅灰色上衣，蓝色牛仔裤，脚上穿着棕色高跟皮鞋……一抬头遇见姑娘打量自己的目光，小方急忙把头扭到一旁，他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烫，心跳得像要把胸膛踹开一个洞。
进门时，李老头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小方，悄声在他耳旁说：“进去有点眼色。”
屋子不大，两间平房中间有一道隔墙。隔墙下靠着窗户放着两张单人床拼凑在一起的双人床，另一头墙上开着一个门洞，没有安门，上面挂着半截门帘，能看见那间屋子里摆放的煤气灶、案板之类的厨具。
这张双人床几乎占去了半间屋子，另半间也摆满家具。进门靠墙放着一个立柜，立柜和房子后墙夹着一张单人床，床头放着一张带两个抽屉的桌子，上面摆着水瓶、茶壶、茶杯等物品。
被一圈家具围起来的屋子中央，满满当当摆着一张小饭桌，一圈放着四个板凳。要是四个小板凳上都坐上人，要想走过去，必需一个人站起来才行。
进了门，小方叫了一声叔叔阿姨，给姑娘父亲和两个媒人每人递了一根烟后，便无所事事的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姑娘进了门，端起小饭桌上的饭碗走进里面那间该是厨房的屋子。姑娘父亲坐在双人床上，母亲忙着拿水杯倒水，并招呼坐在对着门口单人床上的小方和高个子老头，坐到小饭桌边的板凳上去。从见面，他们四个人相互不停地说着话。
小方和高个子老头坐到饭桌旁，姑娘从里间走出来接过母亲手里的水瓶，给没有倒上水的杯子里倒满水，放下水瓶，在桌旁空着的那个板凳上坐下来。
小方和姑娘眼睛都看向一旁，只用眼角的余光相互打量着对方。
小方没有想到李老头会给他介绍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看上去根本不像过了三十岁的人，倒像是二十岁出头。姑娘在桌子旁边坐了没几分钟，就站起来走出屋子。
从进了门，两个老头一直和姑娘的父母谈论着村子里的一些事，像是把小方遗忘了一样。这时李老头给小方使眼色，让他跟着姑娘到外面去。
小方忧郁了一下，站起来走出屋子，说实在的他心里有说不出的胆怯。如果说这份胆怯是一个老实的男人，对和一个美丽的陌生女子单独相处时该有的胆怯，倒不如说是一种害怕把握不好而失去的胆怯。因为看见女子的第一眼，小方就被她美丽的外表、高贵的气质迷住了。
姑娘站在院子里主房屋檐下的台阶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小方心里打着鼓往姑娘跟前走，想着该开口和她说什么话。
走到姑娘跟前，小方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姑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坐到屋里吧！”
姑娘自顾自地走进屋子。小方心一下凉在肚子里。
……
李老头给小方说的第二个也是个姑娘，个头不高，长一张娃娃脸，住在村北最后一排西边第二家。
他们是早晨去的，这回没有买东西。
姑娘家院门开着，他们还没进门，院里便奔出个中年妇女，她一脸慌张，出了门招呼也不和他们打，冲着西边大声叫喊。
中年妇女出来的时候，小方隐隐约约看见院子里有两个人影，一闪便不见了。高个子老头和李老头也看见了，他们看见把迈进院子门的脚步收回来，转身走到对面房子背后站住。小方不明白怎么回事，也只好跟着他们站在外面等着。
中年妇女叫了一会，西边远处一片庄稼地里，一个汉子急急忙忙的地往这边奔跑。妇女这才和他们搭话，她满脸尴尬地对两个老头说：“没想到你们这么早来。说的不让他们来，他们……”
小方听得一头雾水。
这时地里的汉子，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哥俩，咱们先到前头院里我弟弟家坐会。”
“钥匙，钥匙。”汉子对中年妇女说。
“哦，哦……”中年妇女又奔回她家看着的院门。
几个人进了姑娘家前面的院子，进屋坐下，汉子给他们倒上水，他们把话说开了，小方才知道，原来刚在姑娘院子里晃到的两个人影也是媒人领着来相亲的。
这个姑娘没有先前见的那个漂亮，不过小方觉得还不错。可是这家人……也让人太不舒服了。
小方颠来倒去地想想，还是拿定主意：只要是人家愿意，他就愿意。
说了一会话，他们几个人都走出屋子，留下了小方和姑娘两个人。
小方没有了上一次的胆怯，不知道是这个姑娘表面给人随和的原因，还是在她家碰到了这事。反正小方没有感到紧张，他嘴皮子利索地把心里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姑娘回答他提出的问题时也显得落落大方，并问了他一些问题。小方也一一回答。
当然，两个人谈话内容仅仅是询问对方姓名、年龄、家庭状况。
临走，姑娘一家人一直把他们送出胡同。
“叔叔、阿姨，你们回去吧！”小方和他们告别时，眼睛望向姑娘，见她冲着自己笑，也对着她笑笑。
“感觉怎么样？”李老头问小方。
“挺好的。”
“看得出来，他们一家人挺高兴的。”
“恩。”
小方跌量着老头话的意思，是告诉我人家同意了？他等着老头说下去，老头闭口不谈了。
“大爷，你问人家了吗？人家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小方主动问。
“问了，姑娘说处处看。”
小方提起的心放到了肚子里，眼睛里射出感激的目光。
中午一顿饭，自然是免不了了。
吃过饭分手时，李老头告诉小方，让他买上东西到姑娘家走走，领人家出来吃吃饭逛逛街。
“过个十天八天，你们也相互了解了，我再领着你去把事定下。”老头说。
“谢谢李大爷！”小方点着头说。
激动得小方一夜没睡。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在街上买了一箱牛奶和几样水果来到姑娘家。
姑娘母亲很客气地迎小方坐到家里，又是倒水又是递烟。
“阿姨，小芳呢？”小方问。昨天谈话中，小方知道姑娘的名字叫小芳。
“去……去……早晨有人给她打电话，出去了。”姑娘母亲吞吞吐吐对他说。
“她多会回来？”
“不知道。”
本来心情很好的小方，听见她这样说，一下子感到索然无味。
“阿姨，那我走了。”小方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外走。
“东西拿上……”
姑娘母亲追上来，让着要小方把拿来的东西拿走，小方从她手里接过来，转身又送回屋子。
出了门，小方往回走，怎么寻思都觉得不对。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小方连着往姑娘家跑了两趟，都没见着人。第三趟依然说不在。
“阿姨，我能问个事吗？”小方犹豫着说。
“有什么你说吧！”
“那天我们走的时候，小芳有没有跟媒人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姑娘母亲摇摇头。小方一下子明白，被李老头耍了。
……
对于两个姑娘的抉择，小方并不感到意外，谁会嫁给一个什么也没有的男人？但是这件事还是给他带来沉重的打击。
“不要急，大爷再给你找。”高个老头在小方肩膀上拍拍。
小方还能说什么呢？花了的钱是拿不回来了。
“只有这样了。”小方叹了口气。
“我一直也没有问过，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么会来到我们这个地方？来干什么？”老头一口气提出好几个问题。
“一言难尽啊！”小方眼睛看着前方，像是要看回他的过去，“我家说起来离这里也不远，看你们村庄靠着的这座山，应该和我村里的山连在一起。我来这是为了找一个人讨债的。可是来了后，才知道这个人死了。”
“你要找的是谁？他欠你多少钱？”
小方摇摇头：“他没有欠我钱，我找他讨良心债。”
“你这个人真是的，说话咋让人听不懂呢？”
“大爷，我……”
“算啦！算啦！我知道你不想说。”
……
“不想告诉我，我还懒得听！看把你费尽的。”
小方看出来高个老头有些生气了，但是有些话他真的不想说出来。不是有句话叫“牙掉了往肚子里咽”吗？他就是这种情况。
“大爷，你消消气，以后有机会，一定详详细细告诉你。”
老头摆摆手。
“知道你不是会撒谎的人，不和你一般见识。”
小方向老头投来感激的目光。
“我找李老头也是想给你找个好一点的。人呐，结婚毕竟是大事。两个人在一起过一辈子，不容易。那能像你说的那样，只要年岁相当，是个女人就行。”
小方深深地埋下头。
“大爷知道你是没有办法了。但凡有办法，那个男人不想找个好的，找个自己喜欢的。”
是呀！我要是能找个像她那样的女人，该多幸福啊！小方心里想。
想起生福媳妇，小方心里一阵酸楚。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看见她了。不知道她过的好吗？她会不会想自己呢？
“既然现在没有办法，咱就按没有办法的来。这两天我心里琢磨着一个人，应该差不多。只要你不嫌弃人家带着孩子。”
“谁？”小方抬起头。
“这个女人叫麦香，带着个五岁大的娃娃。他男人叫三平，去年前半年死了。”
三平！小方心里咯噔一下。
“麦香是个善良的女人，那几年三平常年在外打工，麦香一个人在家上管老人下养孩子，我们从来没听说过她有什么怨言。去年三平死了，有几个人给她介绍人家，她都以照顾公公婆婆的借口推掉了。我估摸着她是想找个愿意上门的。”
“哦，这样啊！”小方说。
“你要是觉得行，大爷去给你说。”
小方沉默了。老头眼睛望着他，等着他答复。
“好吧！”小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