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死人了!你怎么躺在这里面?”
小方睁开眼睛,看见生福媳妇站在坟坑外的土堆旁低头看着他。
“姐。”
他坐了起来,两手撑着坑沿往外爬;生福媳妇放下手里提的篮子,两只手抱着他一条胳膊往起拉。他出来后,她帮他拍去背上尘土才去拿出篮子里的饭菜。
“我不想吃。”
“怎么了?病了?”她把手伸上他的额头,用手心贴了贴又用手背贴了贴,然后缩回去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烧呀!”
“姐。”
小方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女人,看得生福媳妇低下了头。
“怎么啦!不认识你姐啦!”
“姐。”
小方又叫了一声,张开双臂把生福媳妇抱到了怀里。
“你死呀!会让人看见的。”
生福媳妇使劲往开推他。
“姐。”
小方又叫了一声,鼻子一抽一抽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开了。
听见小方哭了,生福媳妇不再挣扎,像植物人一样站了一会,把两只手放上了他的后背。
“昨天晚上怎么回来那么晚?天都快亮了我才听见你开门声。”
小方不说话只是哭。
“那个狗腿子对你说什么了?”
小方不说话还是哭。
“你倒是说话呀!你要急死姐。”
小方说话了,他说:“姐,我不想活了。”
“尽说瞎话!”
小方放开生福媳妇,在坟坑边坐下来。生福媳妇挨着他坐下,两只手去他脸上擦泪,怎么也擦不干净,她就把他脸拉到自己怀里,用嘴巴去给他擦。
小方开始一动不动,过了一会用自己的嘴巴去找她的嘴巴。当两张嘴巴贴在一起后,他们搂抱在一块的身体翻滚着掉落在了坟坑里。噗哩噗通地声响和升腾而起的尘土惊吓得羊全抬起了低下吃草的头,近处的撒开蹄子往开窜,远处的傻呆呆地往这边望。
激烈的热吻让小方不顾光天化日,他抽出压在生福媳妇身下的手去扯她的衣服。她没有不情愿,只是顾着羞耻,一只手紧紧拽着不放。
小方见努力在白费,就放弃了衣服,直接把手贴着她的身体伸了进去。一会以后另一只手又开始扯衣服,这次遇到的阻力小了很多。经过一番慌乱地拉扯,总算露出必要部位,然后两个身体腾挪着变换各种姿势,由于半上不下衣裳的阻挡,两个人知道怎么办的事情无法办成……最后生福媳妇站了起来,回过头蹲茅坑一样蹲上小方身体。
春天中午的太阳,圆圆地挂在当空,喷薄而下的光芒不像冬天那么虚假,也没有夏日那样火爆,给人的是一种不亢不卑的柔和。
正是这不亢不卑柔和的阳光使小方得到了温暖。不是那种感觉上的温暖,而是一种包裹生命的、可以进行的温暖……
……
“抠啦!”生福把手里的牌拍到麻将桌上,吆喝着推倒自己面前长龙,然后把拍在边上的那张牌拿起来放到需要它的地方。
其他三个人脖子展得长长地,瞪着眼珠子把他的牌认真看了几遍,收回脖子极不情愿地给他付筹码,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生福两只手整理着自己的收成,耳朵听着他们骂人的话,脸上表情像喝了美酒一样陶醉。
今天生福遇到了有史以来没有过的好手气。从早晨起来到现在,笑开的嘴巴没有合上过。惹得整个棋牌室的人唏嘘不已。
生福高兴倒不是他赢了那些钱,他是觉得自己好运气来了,以后天天要这样啦!想起来都有点受不了,玩了几年一天这样都要高兴死了,要天天这样——“今天中午的饭我请了!一个人一大碗炒面,加两个鸡蛋。”生福扯开嗓子喊,把大家声音压下去后,叫着棋牌室老板的名字说,“大家天天给你捧场,今天你也捧捧大家,跑个腿,当一回小二。”
“应该的!应该的!”老板接过生福递过来的钱,打开通着他家院子的后门,冲着里面喊,“来个人招呼一会,我有事要出去。”
老板买回来饭之前大家都说着生福的好,除了输给他钱的三个倒霉鬼。
其实生福也不容易,工作上的事总是不顺利,回到家老婆又吵吵闹闹拿脸子甩他,他爹在的时候他是一点办法没有,只能忍着,他爹死后好了很多,但也总无法扬眉吐气。
以后就好啦!他想。
饭是棋牌室老板和饭店的伙计一起拿回来的,装在一次性泡沫饭盒里。因为饭盒小,装不下一大碗炒面,所以等老板和伙计把饭分发下去,每个人面前摆的是两个饭盒,打开来一个饭盒里一颗鸡蛋。
对饭店老板的做法生福非常满意,他无不佩服地对大家说:“这老板真会做生意!我请大家吃一碗炒面,让他一做,变成了我请大家吃两碗炒面,可我花的还是一碗的钱。”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打牌,屋里说话声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呼噜声,浓浓的烟雾也消散了,打每个人鼻孔进进出出的空气里充满了葱花味。
吃过饭,喝完一杯老板递过来的茶水,生福感觉肚子涨得难受。他对过来添水的老板说:“给我摸把牌,我去方便下。”
老板放下水瓶。生福从椅子里往起站,站起的身子没有等腿迈出去便向前倒去。吓了老板一跳,赶紧伸手把他扶到怀里。他这个桌子上其他三个人也先后站起来。
生福一只手在身后摸到椅子把手,撅着屁股坐下来。
“咋啦?咋啦?”
“头有些晕。”
“没听说你有‘三高’啊!”
“你才三高!”生福两只手在头顶摸来摸去,问旁边的人,“我头上有东西吗?刚像什么东西扣到头上了。”
旁边的人看了看说:“除了头发什么也没有。肯定是起猛了,我起猛了也头晕。”
“我也是。我也是。”屋子里的人附和着说。
……
生福和他媳妇是在家门口遇在一起的。生福回家时走的是照壁前那条路。他媳妇从外面羊圈边小路上下来。
看到生福她愣了一下,心里想着该和他说句话,便张开嘴巴:“你怎么来啦?”
听到她的话,生福愣住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起自己的媳妇,像看一个见第一次面的女人。
“问你话了。怎么现在回来?”她把脸扭向一边,从他面前走过去掏出钥匙开门。
“你前面一句说的什么?”
“怎么啦?问你怎么回来啦?”
“我不能回来?这是我家我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
“你还知道这是你家。又输光了吧!”
“老婆,我赢了,今天我赢了。”生福像变了个人,说着话从口袋里往出掏钱,掏完上衣口袋又掏裤子口袋。
“功劳不小呀!赢了钱怎么舍得回来?你不是每次都是输光了才舍得回来?”
这时候生福才想起自己头晕,想起自己头晕他头晕得受不了。他抬起手去抓他媳妇;她以为他要打人,便闪到了一旁。
生福擦着她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
坐在桌子后面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完生福媳妇从各个科室拿来的所有单据,拿起面前插在墨水瓶里的钢笔,在一个小本上开了一张单据,扯下来递给她说:“去拿药。”
“医生,他得的是啥病?”
“不用担心,没啥大病。吃了这些药就好了。要是不好,一周后来复查。”
生福媳妇低头看着手里一个字也不认真的单据,疑惑地向药房走去。
医生说自己没病,生福觉得自己头一下不晕了。回来的一路他虽然还让她扶着,但是不是因为头晕。他想起自己摔倒时她都不扶他,心里气不打一出来。
“真怀疑你是不是我老婆!心也太狠了,看着我要摔倒不说扶还往边上让。”
“我巴不得你死了,你死了我日子就好过啦!”说完她觉得说恨了,又温柔地说,“我哪里知道你头晕,我以为你要打我。”
生福依偎着她的身体,心里莫名的难受起来,有多长时间他没有这样和她相依相靠了,想起每次打她时的那个狠,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不像个爷们。
“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远处的天边,半遮半掩着太阳的薄暮,借着太阳最后的光辉,尽情地展现着自己的美丽。
……
“姐——”
羊群头还没有进门,跟在羊群尾的小方进门先喊妈一样冲着家里喊。
“回来啦!”
生福侧着身体贴着墙壁出了院门。
“大哥!”小方没想到生福会在家,装作平常一样,笑着说,“今天回来挺早,看样子今天手气不错。”
“哈哈,今天……”生福在走到自己面前的小方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滔滔不绝地给他讲了起来。
晚上吃饭时她没有和他们坐在一起,她把饭菜摆上桌说自己有点不舒服,然后进了里间屋子。小方糙糙地刨了一碗饭,走进了羊圈。
生福的出现像一场不合时宜的暴雨,浇灭了小方心中喜悦的火苗。他坐在黑暗里的床上很久,才拉开被子躺下,两只脚相互蹬掉脚上鞋子,听到他俩说话声,他把被子瞒到头上,两只手紧紧捂着耳朵,挨了耳光捂脸那样捂着。
小方坐在能望到下面路的地方,两眼巴巴望着,肚子里饿得咕噜响。今天他没有带早饭,尽管还像平时一样放在那里。
太阳在他背后越升越高,他面前自己的影子越缩越短。羊吃饱肚子后在他身边卧了下来,三个一群五个一堆,有的抬着头欣赏美景一样望着前方,有的闭着眼睛,嘴巴同脖子成一条直线放在茂盛的草上。小羊羔像一群顽皮的小孩,嘴角露着随便叼在嘴里的几根青草,用它那充满好奇的大眼睛四处乱打量,要是那里引起它的兴趣,便不管不顾地走过去。
小方仰起脸看看天,太阳到了正头顶上,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影子,被自己坐在了屁股底下。再看山下蛇一样爬上来的泛着光的泥土路,空空地不见一个人影。
“还是回去吃吧,又不是不会走路。”他站起来,揉了揉坐麻了的屁股,去赶卧在地上的羊群。
母羊们站起来咩咩叫着寻找它的儿女,听到小羊回应的叫声后才按着小方的意思向路上走去,像雨点汇集成水流,散乱在山坡上的羊只聚在了一起,你拥我挤向山下走。有一两只不听话的,小方便用手里的小铲子铲起一块土坷垃砸过去。
小方是在一个大转弯的地方望到她的,她正爬那截最陡的坡,一只手提着篮子,一只手按在大腿上,低着头走得很快。
“姐。”
他在心里叫了一声,急忙从半坡上绕到羊群前面,把羊赶得掉过头,重新向着山上走去。
“我还以为姐不要我了!”
小方大口往嘴里刨着饭。
“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今天早晨他没有去打麻将,我等他吃了饭才上来的。”说着她伤感了起来,“我要你又能怎样?我是他的女人。”
小方咔咔咳嗽了起来,他不知道是让饭呛着了还是让她的话呛着了,或许两者都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