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皇宫,赫连泽宇给柳如雪安排了太医,为她诊断,但没有了往常的急躁,一切都十分平静。
柳如雪一边安静地任由太医给自己诊断,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赫连泽宇的表情,但他的表情好像被冰封一般,再也起不了任何波澜。
“皇上,皇后娘娘的身体暂无大碍,不过皇上若是担心的话,微臣可以开一剂安胎药给皇后娘娘。”
“是药三分毒,既然皇后的身体无碍,那就不必吃药了。”
于是太医便离开,很快房间里只剩下柳如雪与赫连泽宇二人。
赫连泽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好好休息。”
接着他便欲离开,柳如雪急忙叫住他:“泽宇!”
他回过头,脸上满是疑惑的神情,那疑惑再一次地伤了柳如雪的心,他应该知道她要说什么的,却故意做出那样的神情,好让她将那些话咽回去。
但柳如雪向来都是有话就该堂堂正正地说清楚的人,她立即站起来快速走过去,一把拉住了赫连泽宇的胳膊:“好好谈谈吧。”
赫连泽宇被她拉得一动不动,沉默了良久才转过身:“好,谈谈吧。”
“如果你想离开皇宫,朕可以找人送你出去,不管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柳如雪愕然:“你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只是说出了你心中所想。”赫连泽宇语气平淡,但正是这样平淡的表情,好像将柳如雪推到了悬崖边缘。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离开?你不要乱说,如果你有什么不满你大可对我发脾气就好,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伤了你的心了吗?”柳如雪紧紧地拽着赫连泽宇的袖子,生怕自己一松手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没有,但我只是觉得皇宫不适合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到你了,就算你一个人离开皇宫自己生活,我也不用担心你,你完全可以自己保护自己,是不是?”
“你要赶我走?”柳如雪狠狠地皱起眉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虽说感情早已变成了亲情,但是我现在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以生了他之后留下来。”赫连泽宇声音压抑。
“你不要我了?”柳如雪怔怔地看着他,“就因为我没有告诉你,自己去了地牢,所以你就生气了吗?”
“你已经不需要我保护了,我现在不知道你还在我身边有什么意义。”赫连泽宇低声道,“我从来没有一天不在担心你,云浩过世时,你去寻找那种能令他复活的东西,我担心你担心得要死,可却不能放下一切去找你,整个国家都需要我,你走那晚,我努力地说服自己国家比你重要,但最终我还是没能成功,我去找你,而你已经和他们离开了,那一刻我拥有倾尽天下也要与你在一起的决心,但是错过了。你回来我很开心,云浩也醒了过来,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大团圆了,但事情接踵而来地发生,而且一件一件都和你有关。”
赫连泽宇看向柳如雪,他的眼神令她心碎:“于是我已经知道,你这一生注定无拘无束,而我是这世上最无法拥有自由的男人,你还觉得我们般配吗?”
“不管般配不般配,我都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再来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我不明白,有什么困难我们不是应该一起解决吗?我去地牢也是为了瘟疫的事情啊。”
说到瘟疫,好像触及了赫连泽宇内心深处的那根弦,他眉头一皱,怒道:“你为什么要操心瘟疫的事情?即使操心也应该是我这个一国之君来担心,你为什么要去地牢?难道不知道那里是鼠疫的起源地?”
柳如雪看着他,心里一点点地放松了下来,还好,他从内心深处还是爱着她、担心着她的,刚才只不过是他痛苦的伪装罢了。
柳如雪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我保证,下次有什么突发情况,我第一时间去通知你,再也不贸然行动了行不行?”
赫连泽宇的目光渐渐变得狐疑:“真的?”
“真的!”柳如雪点头如捣蒜,原本严肃的氛围渐渐变得轻松起来。“我再也不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就离开,让你担心了。”
赫连泽宇看着瞬间笑成了一朵儿花的柳如雪,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将她搂入怀中:“你这傻瓜,你知道你让我多担心吗?”
“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次?”赫连泽宇怒道。
“没有了!”
柳如雪松了一口气,躲在赫连泽宇的胸口暗自偷笑,还好还好,刚才赫连泽宇说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表情,她还以为他们之间真的完了。
其实仔细想想这一次她做得也并不过分,大约是之前总是令他担心,这样积累下来今日才终于爆发的吧,还好她及时止住。
接下来的几日内,柳如雪与赫连泽宇一直呆在书房里,与王君弈还有太医们一同研究着治疗鼠疫的方法。
但研究、争吵、实践过之后,他们仍然没有找到合适的控制鼠疫的办法,眼看着宫里的人大波大波地死去,他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赫连泽宇急得头都大了。
鼠疫的起源自然是因为老鼠身上携带的病菌,但既然无法彻底根治,就得先从表面做起,将皇宫里所有的老鼠都捕杀、集中到一个地方,进行火化,加强各处的消毒管理,一宫感染,全宫隔离。
很快,新进宫还未得到过皇帝宠幸的美人们,有两个遭到宫女感染,因此整个宫立即遭到紧闭。
柳如雪虽然身怀六甲,但还是后宫之主,不管宫里的疫情有多么令人闻风丧胆,她还是得出来主持大局。
太后的晨昏定省也免去了,宫里闹得人心惶惶。
为了稳定局面,柳如雪决定在自己的宫里办一场赏梅宴。
正是大雪纷飞的季节,柳如雪每日被翠圆她们包得像粽子一般,里面穿着织锦缎的里衣,然后是夹棉小袄一件件地叠上去,最后再套上一件长而厚实的银狐皮大衣,雍容且华贵,貌美且如花。
这一日,除了已被禁闭的美人们,万美人、柳美人、薛美人等几个美人,还有兰妃一同来到了柳如雪的宫邸。
柳如雪在院子里设了宴,可供十人围坐的石桌上摆满了各种珍稀的菜肴——柳如雪特地请了赫连泽宇最喜欢的厨子来撑场面。
院子里一眼望去,更是一片桃红,满满地全都是生机勃勃的梅,在被疫情弄得死气沉沉的皇宫里,这些梅总也算是添加了几分活力。
多日不见,兰妃的肚子越发地大了,柳如雪这么看过去,竟像是双胞胎,回想起往日她求着自己与她同站一边时的模样,现在兰妃更显憔悴,看来有了‘新宠’万美人之后,赫连泽宇便不再去兰妃的宫中了。
妃嫔们已落了座,每个人的侍婢都十分贴心地送上暖手的热炉,大家围着圆形石桌围成一团。
柳如雪率先发话:“今日算作家宴,大家不必拘礼,吃好喝好为上。另外提醒一句,皇上今日是不会过来的了,各位姐妹们大可不必拘束,拿本宫这里当你们自己的家便是。”
美人们的脸上都带着笑,万美人的目光如剑一般,但她也不过是轻轻地扫了一眼柳如雪,笑着说:“咱们在这里,皇上自然是不会过来的了,皇上要来,也要等妹妹们不在,再来找皇后娘娘不是?”
“你这蹄子说话真叫人又好气又好笑,皇上若是没宠过你,你的肚子又是怎么大起来的?难不成是野种不成?”柳如雪反唇相讥。
万美人气得脸一阵抽,柳美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诶哟地打着圆场:“皇后娘娘真是得理不饶人,万美人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弄虚作假不是?”
柳如雪笑得放肆:“本宫不是说了么,就当大家在自己家罢了,有什么说什么,野种这话也不是说不得的。”
“不过皇后娘娘为何叫臣妾们来赏梅,梅花的梅字通倒霉的霉,宫里最近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不好的事了,皇后娘娘您……”
“那自然是什么人看什么东西,本宫见这梅就极好,墙角数枝梅, 淩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 为有暗香来。这比喻着越是艰难的环境,咱们就越是不能放弃,越是要振作,不能先乱了阵脚,再给皇上添乱。”
嫔妃们立即站起来行小礼:“皇后娘娘教训得是。”
柳如雪清傲一笑,道:“你们尝尝这蜜饯,是用新鲜的果梅做的,自鼠疫以来,天天吃药防范的你们恐怕嘴里早就没味儿了,这蜜饯很甜,你们若是喜欢,本宫就叫下人们多做一些给各宫门送过去。”
“是。”又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女人间的话题总是很多,大到人们如今讳莫如深的鼠疫,小到鞋面儿上的绣花针,只要一挑起话头,立即会有源源不断的话题接下去。